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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凑近,伸手为他轻轻揉搓着太阳穴,她又缓缓道:“我只陪你一小会儿,不会说话打搅,你且忙正事要紧。”
他轻轻“嗯”了一声,取过凉茶一饮而尽,搁下白玉茶杯,他一手撑起额头,继续低头钻研手中的卷本,看起来似是地形兵法之类的书藉。
烟落自身后凝视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久久不能移开视线。心内五味翻滚,心疼之意在身体四处缓缓游移,他身在帝王家,才会这般辛苦罢,要操心天下苍生之事,外人只知道身为皇上尊贵无比,能呼风唤雨,可谁人知这万丈荣光背后的操劳与无奈。
她转而轻柔地替他揉捏着两肩,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的肌肤有着温热的温度,渐渐暖了她的心。他的身上有着熟悉地令她迷醉的龙涎香,那样的香气似随着她的抚触渐渐融入自己的肌肤之中,满心满肺皆是舒心的喜悦。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幽幽跳动,蜿蜒的烛泪那暗红的颜色浓郁地似要流淌下来,只是那光影已是渐渐淡了下去,将他们的身影依依投映在了青色的帐壁之上,交叠一处,仿若同一个人般。
烟落见风离御长久保持着一种姿势,没有动静,不由好奇地探出身去瞧,旋即唇边绽放轻柔一笑,只是这样的浅笑之中带着几分心疼之意。
原来,不知何时,他竟已是睡着了。狭长的凤眸紧紧闭合着,如羽双睫轻轻颤动,安稳恬然仿若一只白鸟安静收拢双翼,正栖身小憩。他的脸色不甚好,俊朗的面容之上有着微青的倦容。
她将他的手轻轻平放搁置在了案几之上,他的头便顺势枕在了臂弯之处。俯身去仔细看他的脸,心下一软,手指眷眷抚上他的眉,他的面庞。忽觉手上一紧,风离御已是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可依旧是闭眸沉睡。
她一时不敢动弹,只低低绽出温柔的笑意,娇声道:“哎,睡觉都这般不老实……”却见他略略调整了下姿势,似枕得更舒适,断断续续道:“烟儿……别离开我……”
她怔在那里,慢慢伏于他肩头,感觉着他身上的无尽温暖,似能安定她的身心。
恍惚是过了良久,窗外有呼呼的风吹过,晃动着薄薄的帐帘。山野的风终究不是簌簌的微风,带着几分夜深的冷意。
她缓缓松开他的手,起身取了一床锦被,仔细替他盖好,替他放下帐帘。又徐徐起身踱步,正欲去替他熄灭烛火,身子的转动间,不想却触到了烛台旁边临时而设的卷宗书架,“啪”地一声,似有一本书籍掉落于地。
她心中一惊,生怕吵醒了他,慌忙去捡,却见一张明黄色的纸笺自书中轻飘飘地晃落至地,缓缓坠地。她本无心,只是随意一目扫到纸笺上,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浑身如卧冰上。
这是一张南漠国向风晋皇朝开战的战书,那样苍劲有力、笔锋厉辣的字迹,她怎般瞧着都觉着有些眼熟,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底下是南漠国国主南宫澈的签书。
烟落眉心突突地跳动着,心中有奇怪的感觉滋生。南宫澈,澈,这样的一个字,仿佛自她记忆久远的烟尘之中陡然凸起。风离澈,也不知他如今是否仍是下落不明,也不知在做着什么?即便她与风离御之间全然没有误会,可是她终究还欠着风离澈的深情,毕竟她曾经欺骗了他。现下想起来,仍觉着心中万分愧疚。
没有细想,她缓缓合上书卷,悄悄放回书架之上,熄灭了烛火,陡然一室黑暗,令她的眼前一片潦黑,只得凭着记忆之中的方向缓缓摸索着步出军帐。
帐外清爽的空气混杂着深重的夜露铺面而来,一轮冷月高高悬挂于天边,明亮的月光柔和洒落,隔着重重树影斑驳落在地上,是淡淡昏黄的影子。她细心地替他将军帐的门帘顺好围实,不愿凉风侵入冻着熟睡中的他。
守在帐门前的士兵们一见烟落出来,忙收拢双腿,正声道:“皇后娘娘。”
烟落将一指轻轻凑向唇边,示意他们噤声道:“皇上已然就寝,你们仔细守着便是。”
“是。”四名侍卫颔首恭敬道。
她微笑着离去,随意走在了小径之上,或者折几枝开白花的野山樱,或者采几朵小小的二月蓝,或者折一脉修长的碧绿鸢草,捧在怀中缓缓走着,心情也是愉悦的。
她与风离御,何曾能这般肆意在一起呢,从前她是先帝妃妾,他们只得私下偷偷会面,后来他虽是登基为帝,可是他们之间隔着重重阴谋,相望却不能相守。
如今,虽是战争苦热,可是每一日醒来,看见微薄的晨曦在帐帘缝隙里细细地筛进来,而他,虽已是早起,或者是在军帐之中彻夜筹谋,或者是去前线巡视。可只要想着能隔着寥寥几步,就能看见他俊美挺拔的身影,以及他自百忙之中偶尔投来的一缕关切的眼神,她的整个人,便沉浸在了巨大的喜悦和甜蜜里。
是怎样的甜蜜呢?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心都是蓬蓬的胀开着,唯觉轻松喜悦,这世间什么烦恼也不会来寻她。
她低头默默走着,今日的她了无睡意,只想出来透一口新鲜空气。
走了有一会,她便转身欲往回而去,眼下是非常之时,虽然驻防皆设有一人半高的围篱,她不会因着迷路而不慎走出布防区,只是漏夜已更深,万一风离御突然醒来不见她人,难免又要担心。
正想着,忽然听得似有人说话,心下一动,她下意识地便闪在一颗粗壮的大树后。眼前走来的人不正是风离清与玉婉柔么?这么晚了,他们怎的还没有安寝,还在此山间长谈。
但见玉婉柔虽是与风离清保持着一步的距离,确是垂首娇怯,一身浅粉色细碎闪珠罗裙,在月夜之下折射出点点荧光,更衬得她神色如醉。她言语温婉道:“清,此次多亏了你派人将我接出了晋都。眼下晋都被团团围城,想要出城已然不可能,听闻慕容成杰加大了在城中搜索的力度,而涵儿留在晋都也只会更加危险。”
他握一握她的指尖,柔声道:“当时我与皇后自晋都出来,不想却在南城门外失散,我遍寻她不着。心中愈发的着急起来,深深感慨人生分分合合实在瞬息之间,而我实在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你,亦或是寻不到你。所以,一到定城我便安排人手混入城中,去将你们接应出来,终究是你在身边我才能安心。只是连累了你跟随着我在军中受这样的苦。哎,与烟落失散,还好她没事,不然我可要郁悔终身了。七哥指不定要多伤心。”
玉婉柔展颜一笑,她的笑轻快而娇嫩:“嗯,她吉人自有天相,是呢,看起来皇上真是喜爱极了皇后,如此佳偶天成,苍天都不忍拆散,真真是教人羡慕得紧。”
风离清突然露出一抹呢笑,捏一捏她小巧的耳垂道:“难道你我不是佳偶天成么?难道我待你不够情深么?”突然,他站直了身,正色道:“柔儿,我待你的心意,绝不会比七哥待烟落少一分一毫。”
玉婉柔面色似喜还羞,片刻,容色却黯一黯,低低叹道:“可我终究出身歌伶院,这样的身份永远也洗不去。你若是娶我,只怕会连累了你的名声。况且,你以前不是最介意我的出身……”
语未毕,已是被风离清坚厚的一掌紧紧捂住,喉头一紧,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从前是自己眼高无知,差点错过了今生的挚爱,他凝眉正色道:“柔儿,过去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心存偏见,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误会于你,伤害你。可是,如今你我成婚,皇兄都无异议,你就不要再担心了。”言罢,他缓缓移开手掌,在她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玉婉柔大窘,脸色红得如要沁血一般,忙环顾四周,见无人方低声娇嗔道:“就不怕被人瞧见,我可不依呢。”
风离清只笑一笑,环搂着她的肩,似突然生了几分感慨道:“此次南漠国兵临青州,想不到竟是二哥亲自率军。兄弟嫌隙,于战场之上兵戎相见,真真是教人扼腕。”
玉婉柔眉心微低,亦是摇一摇,叹道:“只是缘何你的二哥,竟会是南漠国的新任国主?我实在理不明。”
风离清待要再说,却连连咳嗽了两三声。玉婉柔忙去抚他的胸,关切道:“清,你这些日子来操劳国事战事辛苦了,我取了枇杷叶已经叫人拿冰糖炖了,等会喝下便能镇咳止痰,而且味道也不苦呢。”
风离清微微颔首道:“给皇兄也备下一份,我见他如此辛苦,心中着实不忍,自己长久不理政事,也委实帮不了多少忙。”顿一顿,他又轻叹道:“二哥竟是南漠国新任的国主,此事着实令人震惊。听闻如今他已是正式改名为南宫澈。我只大约知晓,昔年父皇与慕容成杰以及南宫烈一同打拼天下,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后来平定天下之后,却渐生嫌隙,南宫烈率兵谋反,挥兵南下,占据了一席之地,自立为王。昔年父皇的皇后叶玄筝,一代女将,与他们兄弟三人一道出生入死打拼天下,也许其间会与南宫烈互生情愫,也未尝可知。总之,我相信,南宫烈至今一直未娶,膝下又无子,会认下二哥这个儿子,必定是有真凭实据的。”
烟落在树后听着听着,渐渐凝滞在了原地。风离澈?南宫澈?那一张签书南宫澈的战书,难怪字迹竟是那样眼熟,原来便是出自风离澈,风离澈的字迹她自然是见过的,就是那样笔锋厉辣,苍劲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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