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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震惊的奋不顾身的样子向那只兔子扑将过去,把它从界沟撞到田里,在泥深没膝的田里,公犬又一回拼命地鼓起力气,只见它背上粘满了污泥,和兔子一起飞快地滚下去。站成星状的猎犬把它围住了。俄而,大伙儿站在聚成一圈的猎犬周围。唯有走运的大叔一人翻身下马,把那野兔的小腿割下来。他轻轻地抖动着那只野兔,让血流出来,他惊惶不安地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措手脚,一面开口说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说些什么。“瞧吧,这是正当的事情,去干吧……瞧,这只猎犬……它在所有的猎犬中出类拔萃,无论是价值一千卢布的猎犬,抑或是价值一卢布的猎犬都比不过它——正当的事情,可以去干!”他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愤愤地环视四周,仿佛咒骂什么人似的,仿佛人人都是他的敌人,人人都会欺侮他,现在他才最后证实了自己是对的。“瞧,你们那价值一千卢布的——正当的事情,可以去干!”
“鲁加伊,给你兔子的小腿!”他说道把那割下来的粘着污泥的小腿扔给它。“你得到应有的报酬——正当的事情,可以去干!”
“它真累坏了,它一连三次独自追赶逃走的兔子。”尼古拉说,他既不听他人说话,也不关心是否有人听他说话。
“这样拦截算啥!”伊拉金的马夫说。
“只要一落空,任何一只看院子的狗赶上去都能捉住它。”就在这个时候伊拉金说道,他满面通红,由于狂奔疾驰和心情激动,他很费劲地喘气。正是在这个时候,娜塔莎不歇一口气,洋洋得意地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使人觉得头嗡嗡地响。她这一声尖叫表示在同一时刻其他猎人在谈话中所表示的全部意义。这一声失叫令人觉得非常奇怪,假如在别的时刻,连她自己也不得不为这一声粗野的尖叫而感到害臊,大家也一定会觉得奇怪。大叔自己用鞍带把猎获的灰兔系在鞍后,灵活而敏捷地把它搭在马屁股后面,他这个动作仿佛在指责这些人似的,他这副样子就像他不愿跟任何人说话似的,他于是跨上他那匹淡栗色的骏马,疾驰而去。除他而外,大家都闷闷不乐,觉得受到很大的委屈,纷纷地四散,这之后过了许久他们才恢复了从前那种假装的冷淡。他们还久久地端详那只红花的鲁加伊,它全身沾满污泥,驼起背来,铁链条发出轻微的丁当的响声,表现出胜利者的泰然自若的样子,跟在大叔的马后向前走去。
“当事情与追捕野兽无关的时候,那怎样呢,我和所有的猎犬一样。唔,可是在追捕野兽的那个时候,就够你瞧的!”
尼古拉仿佛觉得这只猎犬的神色在这样说。
过了很久,当大叔骑马走到尼古拉跟前和他谈话的时候,他感到非常荣幸,在这一切发生之后,大叔又理睬他,跟他谈话了。
!
7
傍晚,当伊拉金和尼古拉告辞的时候,尼古拉呆在离家太远的地方,于是他接受大叔的建议,留下猎人和猎犬,在米哈伊洛夫卡村大叔那里住宿。
“既然您要到我这里来——是件正当的事情,来吧!”大叔说,“当然再好不过了;您看,天气很潮湿,”大叔说,“休息休息吧,让伯爵小姐乘轻便马车回家,”大叔的建议被接受了,派出了一个猎人到奥特拉德诺耶去要一辆轻便马车,尼古拉偕同娜塔莎及彼佳骑马到大叔那里去了。
约莫有五个男仆——有大有小——跑到正门台阶上迎接老爷。几十个妇女,有大有小,有老有少,都从后门台阶探出头来观看驰近的猎人。娜塔莎这个骑马的小姐的出现,使得大叔的家仆的好奇心理达到那种程度,以致其中许多人并不因为她的出现而感到害羞,都向她跟前走去,看看她的眼睛并在她面前评论她,就像评论展览的怪物一样,怪物并不是人,它不会听见,也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语。
“阿琳卡,你瞧,她侧身骑马!她骑在马背上,下摆晃晃荡荡……瞧,还有小角笛哩!”
“我的老天爷,有一把小刀!……”
“瞧,她是鞑靼女人!”
“你怎么没有倒栽葱似地滚下来呢?”一个最大胆的女人直截了当地向娜塔莎转过脸来说。
大叔在他那长满草木的花园里的小木屋的台阶旁下马,朝他的家里人瞥了一眼,用命令的口气叫了一声,要闲人走开,为迎接客人和猎人做好一切必需做的事。
大家都四散奔跑。大叔把娜塔莎从马鞍上抱下来,拉着她的手领她登上不稳的木板台阶。屋子并没有抹灰泥,墙壁是圆木制的,不太清洁,看不出住户存心把屋子弄脏,但并不显得杂乱。门斗里发散出新鲜苹果的气味,到处挂满了狼皮和狐狸皮。
大叔领着客人们经过接待室走进一间摆有折桌和几把红交椅的小厅,继而将他们领进一间摆有桦木圆桌和长沙发的会客室,然后又将他们领进书斋,书斋里放着一张破沙发和旧地毯,墙上挂着苏沃诺夫、主人的双亲和他本人身穿军装的画像。书斋中可以闻到一股强烈的烟草味和猎狗腥味。
在书斋里大叔请客人们就座,让他们像在家里一样安顿下来,他自己便走出去。鲁加伊的脊背还没有弄干净,就走进书斋,躺在沙发上,用舌头和牙齿把身子清理干净。书斋外面有一道走廊,可以看见走廊里的帘幕破旧的屏风。从屏风后面传来妇女的笑声和耳语声。娜塔莎、尼古拉和彼佳都脱下衣服,在长沙发上坐下来。彼佳把臂肘支在扶手上,立刻睡着了。娜塔莎和尼古拉默不作声地坐着。他们的面颊发烧,他们都觉得很饿,也很快活。他们互相瞥了一眼(尼古拉打猎之后认为没有必要在这间房里显示他这个男子比妹妹更加优越);娜塔莎向她哥哥使了个眼色,二人还来不及想到借口,忍耐不住,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片刻,大叔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卡萨金男上衣,一条蓝裤子,一双小皮靴。娜塔莎感到,她在奥特拉德诺耶带着惊异和嘲笑的神态曾经看见大叔穿的这一套服装,是一套真正华丽的服装,丝毫不次于常礼服和燕尾服。大叔心里也高兴,兄妹的嘲笑不仅没有使他生气(他连想也不会想到竟有人嘲笑他的生活),而且他自己也附和他们,无缘无故地大笑起来。
“好一个年轻的伯爵小姐——好得很,真行!——我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小姐啊!”他说,一边把一杆长烟袋递给罗斯托夫,而把另一杆截短的烟斗习惯地夹在三个指头之间。
“她骑马跑了一天,像个男子大丈夫,若无其事!”
大叔进来之后不久,一个少女把门打开了——凭脚步声就可以明显地猜出她是赤着脚的;一个貌美的约莫四十岁的女人双手捧着一只摆满食物的大托盘走进房里来,她长得很肥,面颊绯红,双下巴,粉红的嘴唇看起来非常肥厚。她的目光和每个步态都流露着诱人的魅力,彬彬有礼和殷勤好客的热情,她环视客人,含着温和的微笑,毕恭毕敬地向他们鞠躬行礼。虽然她非同一般地肥胖,这就迫使她向前隆起胸脯和肚子,把颈向头仰,但是这个妇人(大叔的女管家)走起路来却异常轻快。她走到桌前,把托盘放下,用那双洁白而肥胖的手很灵活地把酒瓶、小菜和各种馔肴摆在桌上,把剩盘拿走。她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便走开,脸上堆着笑容站在门房,“瞧,我多么捧哩!现在你了解大叔吧?”她的出现仿佛在对罗斯托夫这样说。怎么能够不了解呢,非但罗斯托夫,还有娜塔莎都了解大叔,当阿尼西娅·费奥多罗夫娜走进来时,他们都了解大叔皱起眉头、微微撇起嘴唇流露出幸福的洋洋自得的微笑所包含的意义。托盘里摆着草浸酒、果子露酒、腌蘑菇、乳清黑麦饼、鲜蜜、煮熟的丝丝响着冒气的蜂蜜、苹果、生核桃、炒核桃和蜜饯核桃。之后阿亚尼娅·费奥多罗夫娜端来了蜜糖果子酱、白糖果子酱、火腿、刚刚烤好的母鸡。
这一切均由阿尼西娅·费奥多罗夫娜经营管理、收集和熬制。这一切都发散着香气,都带有阿尼西娅·费奥多罗夫娜的味道。这一切鲜美多汁,白净而清洁,带有欣喜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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