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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嬷嬷这话,他一时竟愣住了,语气陡然间一顿,再开口时,声音虽是不大,却已格外严厉了起来:“既是她心怀有事伤及脏器,嬷嬷就该早做诊治才是,怎可听凭她夜夜哭泣,白白伤损了自家身子去呢!”
一句话说到后来,渐渐带上分明的怒气,待到一句话说完,竟是震的山腹中一片嗡嗡作响,先时还轻松随意的气氛,随着余音平息,登时便压抑了下来。
他的怒意,虽不凌厉,却还是吓得我打心底里吃了一惊,生怕着嬷嬷有事,竟是凭空升起了一股气力,两手撑着石墩子,顾不上多想,便一下子撑起了身子,伸着头,朝着前方急忙看了过去。
只见昏黄的灯火中间,隐隐约约看见一站一跪的两个身影,那站着的影子一身精干的短打儿装扮,姿态颀长身形挺拔,一双手牢牢的负在背后,微微垂首盯视着地下跪着的嬷嬷,此时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叫人于一丈之外,也能感觉得到他的一片勃勃怒气。
身处在这般的逼人的气势之下,头顶着两团火苗似的瞪视,平日一贯谨小慎微的嬷嬷,垂头跪在地上,整个人看上去反倒适意了起来,明明是置身在一片压得死人的怒气里头,却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听他把话说完,非但没有立即答话,反倒轻声一笑,自扬起脸儿,目光镇定地直盯着他,抑扬顿挫的朗声说道:“老奴自知有罪,只是求主子开恩,容老奴把话说完,到时候要杀要剐,全凭主子任意处置……”
见他不做声响,嬷嬷又俯身叩了下去,双手撑地,声音却平静的仿佛刚刚睡醒一般:“自打老奴跟随姑娘来在热河养病以来,每日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的守着姑娘,她咳嗽一声,老奴的心就跟着跳一声,她梦里翻个身,老奴的心也跟着翻个儿,就这么没日没夜的伺候着,不要说是姑娘梦中好哭,便是连头上有几个发漩儿,身上有几处胎记,每日吃多少颗米之类的细微之处,老奴自问也是一清二楚的。”
“只不过,正是因为老奴每日目不错睛的看着姑娘,反而越是知道的深,越是心疼的紧,主子您最是圣明的,必然比老奴更为清楚,我们姑娘乃是个能把什么事儿都埋在自个儿心里的人儿,不管大事小事,自己的事儿旁人的事儿,她从不轻易与人谈论,宁可自己沤在心里掂上个千百遍,也绝不会掏出来叫老奴帮着分担零星半点儿的,尤其是那些女儿家心事,我们姑娘是宁可自己整日茶饭不思的扛着熬着,也绝技不愿说出来叫旁人替自己稍稍开解一些的,老奴看在眼里,这心里却也明白,姑娘这才是为着真真替我们着想,宁可自己苦了痛了委屈了,也不愿叫旁人卷了进来陪着一同受罪,等到实在忍不下去了,才得偶尔在梦中哭了出声,无知无觉的发泄一番,老奴一旁看着疼着,虽是替姑娘担心,却也不愿就此医治了去,主子您想,能在梦中哭泣宣泄,虽有损肝脏,但终究不是大的毛病,若是姑娘从此连个梦中宣泄的机会也不得,这日积月累,迟早怕是要害上心绞痛的毛病的,肝脏病患好治而心病难医,所以老奴才硬着心肠由姑娘梦中哭泣,为的就是两害取轻,也好叫我们姑娘多少减去一些心事,卸去一些重负而已……”
说到这里,嬷嬷轻轻叹了一声:“姑娘的那些心事,只怕老奴就是化成个磕头虫儿,钻进肚子里,还是一样儿混沌不清的。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普天底下只怕除了那当事之人外,再没有另一人能医治得了我们姑娘的心病了……”
嬷嬷的声音,先时清晰脆亮,说着说着逐渐转为柔和,越往下说,声调越发缓慢上来,继而开始悄悄夹着一丝悲惋,待说到最后一段时,声音竟越发缥缈空灵起来,非凑在耳旁而不可辨析的,叫人听着听着,不禁就要随之而感,随之而伤,随之心生怜悯,更那堪那当事之人于此灯火摇曳、寒风凄苦之中听着念着,竟是一时难以把持,始终绷直的脊背也跟着微微发颤,竟是一时之间散落去满身的怒气,颤声叹息而不可再作言谈了……
莫说是他,便是叫我自己听来,也不禁微微有些心动,只是听在最后,解铃还需系铃人的那一段上时,只觉胸膛里的一颗心陡然一缩,仿佛霎时间崩落了一地的琉璃石英的晶莹泪珠儿,一时间失落了一些,同时却又发现了一些什么似的,心口似如刀割一般鲜血淋淋,却又似如新芽,不过一念间,便已萌动起整个春日的勃勃生机。
系铃人,哪里是什么系铃人,分明我就是铃,而你是铛,你在我的心里敲一记,我便附和你响一声,你住在我的心里,牵动着我的魂魄,每想你一点,你便在我心里响起,牵动着我的身子在想你的情愫里轻声唱和,清脆的也罢,呕哑的也好,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早已,住进了我的心……
就在情丝纠葛不得丝毫开解之时,就听见耳旁炸雷一般,似是魏东亭的一声惊喝:“万岁爷当心!”
芳芳7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国庆节尽忙着血拼了,耽误了更新,实在对不住啊!
特奉上全新两篇更新,希望大家有空常来串串啊!谢谢啦!耳旁边忽听这声呼喝,身子吓得陡然一颤,却还不待做出反应,眼前只觉火光一闪,霎时便无声无息的熄灭了,整个人顿时坠入进一片昏暗里头,不但昏暗,而且死寂,仿佛连一应的声响也被这片突如其来的黑暗顷刻间吞噬而去了,我仿佛失足坠入了一口深井里,猛然间便失去了视觉感官,只依稀分辨得出自己的手指依旧抚在粗糙的石面儿上头,身形虽未动,却有一阵寒气打心底里翻涌升起,只在霎那间,便已将十个指头冻僵硬了一般。
不好,必是出大事儿了!
他呢,他怎么样了!
脑子里一团乱哄哄的,全然失去了定下心气儿的镇静,只觉得整个身子仿佛是个提线的玩偶,被一股无形的意识牵引着,瞬间通身便腾起了股子莫名的气力来,自撑着腰肢猛然站了起来,只一下,便从藏身之处跳将了起来,还不待站稳,便已急迫的提起了步伐,朝着前方的黑暗,一路小跑而去。
明明不过数十步的路程,我却仿佛跑了很久很久,听见自己的呼吸在黑暗里连声长喘,脑海中却只剩一片空白,任凭蜇眼的泪珠不住的迷眼,也顾不上伸手去擦,只是在胸口紧紧提起一口热气,生怕这一口气提不上来,人便会因恐惧和激动而昏厥了过去。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
前方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任凭我如何睁大了眼睛,也还是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只能费力竖着耳朵,不肯放过哪怕零星半点儿的、难辨方位的响动,然而心中越是着急,身上就越是觉着发软,许是又恰好一个踩踏不住,我只觉脚下一空,便再把持不住平衡,俯身重重向前摔了出去。
此处深在山腹中,若是此时我一头撞上山石,恐怕难逃个头破血流,然而我心里却无丝毫知觉似的,连用手护住额头的念头也想不起来,只听见风声在耳旁边呼呼作响,眼看着,自己这一具肉身就要结结实实撞落在山石壁上了。
你在哪儿呀,若是这一遭我便这么去了,你可会因为你我之间,曾经隔着的一段咫尺天涯,而有微微抱憾呢?
耳边风声陡然一住,心中也一下子清醒过来,眼前便是坚硬冰冷的山石壁了,此刻任何举措已属多余,我只能死死闭紧了双眼,咬牙等待着那一下碎筋裂骨的剧痛!
“怦”的一声,我只觉整个人果然当头撞上了什么,紧跟着跌落下来,竟是半晌也不能清醒过来。然而通身虽也是疼的,头脑间还撞得微微起了晕眩,却并没有如我想的那般痛彻不堪,反而身下仿佛垫着个不是硬的,还甚是温暖的一件什物,摸着软绵绵的,整张脸贴在上头,依稀闻得见阵阵暖人心脾的香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头脑原本就不甚清明,待一闻着这香气,就越发晕眩上来了,整个人垫着那不知名的什物,只是伸手越性紧紧的搂抱起来,有些贪婪的,又有些撒赖的,细细依靠起那一份温暖的感觉。
好舒服啊,好象在寒风地里裹上了一件厚实的棉搂,又像是从雪地里一下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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