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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殿下为人。”楼湛与萧桓,她更信萧桓,事实上也由不得她不信,萧桓的神情言语毫无作假的痕迹,他走过来打量碧纱时她便在一旁仔细看着,并未在他眼中见到一星半点的异常,若是这一切都是作假,那萧桓便是当真深不可测得可怕了。
她抬头深深看了萧桓一眼,又从容转身对梁月海道:“烦请将军带上这位姑娘一起,到下一个集镇找个大夫治好她。”梁月海望向萧桓,见萧桓点了头,他应一声抱起碧纱上马,先往前一个集镇行去。纤儿原先一直不出声,见梁月海带着碧纱走了,惊惶万分地尖声大叫道:“你们要带小姐去哪里!”
顾含章好言劝了几句,允诺到了下个集镇必定会将让她见到碧纱,她才半信半疑地止住了吵闹,萧桓命人将她双手缚住单独一骑,交由十八骑看守,整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才又重新上路。第二日天将晚时到了最靠近大齐的南疆集镇安集镇,梁月海已带着好了大半的碧纱在道旁候着,纤儿在马上遥遥瞧见了,惊喜地大叫一声,碧纱木然立在梁月海身后,茫然地朝道上望过来,萧桓一马当先踏着滚滚尘烟靠近之时,她灰蓝眸子微微亮了,面上逐渐绽放一朵明媚如花的笑容。“萧哥哥!”她喃喃低呼一声,忽地就冲上官道去拦在萧桓马前,惊得萧桓连忙勒马,沉声道:“月海,将她看守住。”
梁月海哄劝不得,只好强行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离萧桓跟前。顾含章在车内掀了幕帘看着,眉心微微一皱,琳琅已替她打抱不平:“哥哥妹妹叫得好是亲热,秦王殿下这还未娶小姐过门呢!”景禾在车外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喝止道:“休要多嘴多舌。”琳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红了眼赌气不做声了。顾含章心知她是好意,捉过她的手握了握,琳琅委屈地别开眼偷偷拭泪去。
神武军三千将士在镇郊安营扎寨,顾含章在马车内坐了片刻,正要拉着琳琅下车走走,车门忽地被叩响,有人在车外笑嘻嘻道:“秦王有请王妃。”“我家小姐不曾过门,叫什么王妃!”琳琅朝车门横了一眼没好气道,那人竟也不生气,仍旧笑道:“那就殿下有请顾小姐。”顾含章应了一声,好笑地斜了琳琅一眼,推门下车去,见马车旁立了个高大结实的黑脸汉子,笑得露了两排雪白的牙,很是扎眼,她认得他是跟着萧桓出生入死无数回的前锋十八骑中一人。“这位将军……”她的脸掩在面纱下,颇有些迟疑地笑了笑,“烦请领路。”那汉子咧嘴一笑,白牙在日光里微微一亮:“属下薛恶虎,十八骑中排行第六,王妃唤我老六便是。”
顾含章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前走,薛老六将她带到一座营帐前便止步,朝帐内道:“殿下,王妃请到。”萧桓在里面沉声道:“进来。”顾含章犹豫半晌,取下帷帽踏进门内去。帐内只萧桓一人,他背对着她在擦拭惯常杀敌陷阵带着的秋水长剑,顾含章静静立在一旁看着,他虎目微微地眯起了,神情分外的沉静专注,带着厚厚茧皮的宽厚手掌捉着白绢仔细地将剑身每一处拭净,这才将剑回了鞘中。
“你来了。”萧桓手握长剑转过身来看向她,顾含章看得有些入神,不由得吓了一跳,退后一步点了点头道:“不知殿下找我有何事?”萧桓不知为何眸中有了些许的笑意:“顾含章胆大如斯,还会怕我手中的秋水剑?”顾含章在他面上看到了调侃之意,略略惊讶,生疏地朝他笑了笑低声道:“含章有些走神,殿下忽然转身,故而吓了一跳。”
萧桓似是有些不信,紧紧盯着她许久,忽地问道:“手上的伤可好了?”她动了动左手腕,颔首道:“好了大半,只不大能随意乱动。”他嗯一声,幽深的目光落到她面颊上稍作停留,沉声道:“含章,你我夫妻同命,既然你信我,我也该让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顾含章没料到他此时会说这样的话,略略一怔便明白他要说的是何事,当下便温顺道:“我只需要相信即可,殿下不必同我细说。”萧桓没有立即反驳她,只是眼中逐渐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淡淡看她一眼,将秋水长剑出鞘握在手中伸指一扣剑身,嗡一声剑鸣,带着三分寒意蹿过顾含章的耳旁。“这柄秋水剑许久不曾饮过血了。”他平静地注视着隐隐闪着青芒的三尺长剑道。顾含章背后蹿过一阵凉意,镇定道:“秋水长剑锋芒逼人,饮胡虏血,啖贼寇肉,杀气过重。”她话未说完,萧桓眸色一变手握长剑朝她走近一步,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中,沉声道:“随我来。”
这是顾含章第一次与他靠得这般近,萧桓粗糙有力的手掌全然包裹住了她的手,将她紧紧牵着比肩大步出了中军帐,往西北角另一座小小营帐走去。他极高大英伟,她在他身侧立着只及他宽阔的肩膀,她悄悄抬头看他,那张布满青黑胡茬的冷峻面容上不见一丝波澜,她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萧桓带着顾含章大步走到小营帐跟前,吩咐帐前守着的十八骑钱老七:“把四年前跟着南下平叛的朱雀营将士叫来,在帐外候着。”钱老七偷偷瞥一眼顾含章,略惊艳地怔了怔,应一声下去传令,顾含章霍地明白将要发生的事,惊讶地望向萧桓:“莫非……”
他没有说话,只是仍旧是握紧她的手将她带进帐内去,碧纱原是坐着的,一瞧见萧桓进来,欢喜地跃起来痴痴地轻笑:“萧哥哥你来接我啦?我哥哥不要我了,你千万不要丢下我。”她眼里只瞧得见萧桓一人,立在萧桓跟前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萧哥哥你不让碧纱死,碧纱就不去寻死,可你为何又要赶我走?”顾含章隐约猜到些蛛丝马迹,看着她又哭又笑,分明已经半是疯癫,不觉心中可怜她。
小丫鬟纤儿自屋角冲过来,拦在碧纱跟前警惕地瞪着萧桓与顾含章两人,梁月海正巧进来,扫一眼又哭又笑的碧纱,低声道:“她只认得殿下,不认得我了。”萧桓没吭声,顾含章心里却忽地起了大片疑云。
此时帐外靴声橐橐,钱老七在门口禀报:“殿下,人已全部带到。”萧桓牵着顾含章的手立到一旁去,朝帐外吩咐:“让他们一个个进来,不必跪叩,不得喧哗。”钱老七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还是挥挥手让朱雀营那百来人在帐外排了队站好,一个个进营帐中去。
来去数十人,进帐中都是一愣,萧桓随意问几句话挥挥手,便喝退了出去,直到有个高壮青年眼神闪烁着走进来,萧桓还不曾开口,碧纱忽地面色褪成雪白,尖叫一声捉紧衣襟大声哭喊道:“不要!不要!”纤儿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她,碧纱越发地嗓音凄厉,抖抖索索抱住了纤儿痛哭。
顾含章倏地瞪大了眼看着那高壮青年,他面色也是苍白得吓人,腿脚都在瑟瑟发抖,方脸上露出极端惊恐的神情。梁月海冷笑一声走到他跟前揪住他的衣襟厉声喝道:“朱大昌!四年前殿下吩咐朱雀营差人护送道旁救下的姑娘回平州城,你做了什么!”朱大昌犹想狡辩,目光闪烁道:“当年护送这位姑娘的并非小人,是丁老秃……”
“丁五前年战死胡地,死无对证,你可是这样想的?”萧桓忽然冷冷发话,如炬目光望住朱大昌,“你跟随本王多年,该知道本王脾性,切莫逼得我亲自审你。”
朱大昌吓得满头冷汗,高大身躯在地上软成一滩烂泥,说话嗓音都变了调:“小的、小的四年前送这位姑娘回城,途径山神庙,见姑娘生得实在好看,小的忍不住起了邪念,于是就……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碧纱犹在尖声痛哭,仿佛多年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在此刻瞬间宣泄了,分外惊心。顾含章厌恶地看了瘫软地下的青年一眼,握紧的手心沁出了冷汗,萧桓像是察觉了,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寒声对朱大昌道:“她失了心志,你便将此事推到本王头上,可是?”
朱大昌吓得连连磕头,哆嗦着辩解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从没干过这事,从来不敢啊!”朱大昌年少时在上京街头做个混混,偶然被萧桓撞见他与人斗殴,膂力过人,便招进了军营中,原以为军营数年淬炼能让他洗心革面,谁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终于种下恶果。
萧桓冷峻面容上越发的森冷,他静静望着大力磕头的朱大昌,将手中秋水剑往朱大昌跟前一抛,沉声道:“自己了结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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