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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中,夏时一个人踩着深到小腿的积水前进,因异常化而变轻的身体甚至有种要被冲走的感觉。
水流带着泥沙的混浊,像一小场倾泻而下的泥石流。
夏时的身上不时溅上污点,又马上被冲刷干净,几乎透明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整个人被淋得湿透。
路上没有行人,偶尔可以看见零星的举着伞的身影匆匆躲进路边的店铺。
在这样的天气,汽车也不愿出行,毕竟足以淹没排气管的水深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不小心就会损坏车辆的发动机。
身前是水,身后是水,脚下是水,头顶是水——水流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流淌,这是雨的世界,是陆上的海洋。
李晗笑看着门外的大雨,脸上不禁流露担忧的神色,时间回拨到两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进行补习:
“内个、啊、我是说……”,李晗笑找机会开口,可舌头就像刚吃了一整袋跳跳糖一样不听使唤,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既然你母亲不是泸上人,为什么你要和我妈那么说呢?”
虽然她是提出问题的那一个,感觉却比被提问还紧张,生怕听到“欺骗”之类的字眼。
“因为她看起来很孤独啊。”夏时一边在课本上用红笔标注着重点,一边回答道。
“啊?”
得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李晗笑不由得呆住了。
夏时转过头,漆黑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她:“不管是准备并不适合待客的水果,还是不愿改变的泸上口音,甚至是作为女儿的你,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反复说明着一件事——她很孤独。”
“你是心理医生吗?”少女笑着说,伸出手想捶一下夏时的肩膀,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就像她应对自己那些名义上的好朋友一样。
可这次不知为什么,她却慢慢地收回了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点了点头。
“嗯,她确实很孤独。”
“很孤独很孤独。”她又补充说,“在你来之前,她几乎从没和外人说过这么多话。”
“看得出来,你应该是在这里长大的吧?也就是说你母亲至少在这里生活了18年,整整18年都坚持没有改变家乡的口音,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19年,我高二留级了一次。”面对这个仅仅见过几次的男生,李晗笑彻底放下了自己内心的防备。
接着她向夏时讲述了自己父母的故事:
李晗笑的母亲生在泸上的一个大户人家,却意外爱上了一个外来务工的穷小子,也就是李晗笑的父亲。
这样的事情当然是绝对不会被家里允许的,更何况男方还是一个来自外地的“乡下宁”,于是两个彼此相爱的年轻人决定私奔。
临走的时候,女孩还顺走了家里的两条“小黄鱼”,和心爱的男子来到了一座北方的小城,像两只快乐的燕子,在这里筑起了属于他们的爱巢。
“喏,就是这里了。”李晗笑摊开双手,解释着自家房子的来历。
“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天天吵架,小时候我天天担惊受怕,甚至在夜里梦到自己被扔掉成了孤儿,醒来哭得稀里哗啦。”
“再后来啊,两个人就不再吵架了。爸爸每天待在学校,我妈守着那个从家里带出来的老录音机整天听泸剧,我成了他们两个的传声筒。”
“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妈和我说‘她就像一条上岸的昂恩’”,李晗笑眼睛亮亮的,又用普通话复述了一遍:“她说她就像一条上岸的鱼。”
一条上了岸的鱼,整整18年的时间,即使没有被渴死,却活得更加痛苦。
“你母亲没想过回去吗?”夏时问。
“当然想啦,只是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不用李晗笑解释,夏时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一个女孩为了一个外人和父母闹翻,甚至偷走家里的钱和对方私奔,即使家人愿意原谅她,她自己也没有脸面再回去了。
“你说为什么同样是家庭不幸,为什么你就能做到全校第一,我反而会留级呢?”李晗笑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可能是你父母还没有到离婚的程度吧。”夏时俏皮地回答。
然后两个人相视而笑,少女甚至抑制不住眼角的泪花。
这是独属于两个人的黑色笑话。
“还有……还有呢?”李晗笑捂着肚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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