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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段节选自作家雅克·彼得拉克的自传体短篇小说集《地》第三篇《稻草人旁的罗洛》。
我和罗洛初次见面是在布兰德田庄外边的草地里。
枯黄的高草随风飘荡。在黄色的波浪里,唯二突兀立着的就是罗洛和他的稻草人。
那天,我本来是在和布兰德家的那群孩子玩捉迷藏。
然而我运气极差。
接连的失败激起我的怒火,于是我独自一人躲进生着高草的田野地里,丝毫没有意识到失败本来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与我年纪相仿的金发少年曲着膝盖,靠在稻草人边上席地而坐。在注意到我之前,他的头向后仰着,似乎是在望着天空发呆。
我从没在村子里见过这个男孩。这很正常,因为我本来就只是暂时来这里住一阵子。
我对罗洛的第一印象,就是他极其有礼貌与热心。
见到心烦意乱的我,他立刻关切地走过来,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想说出真相,便随口胡诌了个理由,谎称自己是被蛇吓到了。
“蛇吗?蛇在田地里是很常见的……你是被咬了吗?不用担心,他们大多都是无毒的。”
他耐心地安抚我,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他的真诚与善良。
……我敢肯定他绝对是我妈会喜欢的那种别人家的乖孩子。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过分的礼仪也代表着肉眼可见的疏离,代表着“坚固的防御”。
他友善,但并不代表向人敞开心扉——我直到很后来才发觉,当时我贸然闯入他一人的小小世界,对他来说,竟是足以让人发火的冒犯。
“原来如此,你是从老布兰德那里跑出来的啊。不知道你认不认路……需要我带你回去吗?”
对方温和而沉稳。明明看起来并不比我大上多少,他却浑身散发出一股长辈的气息——但并不惹人讨厌。
可惜的是,对于礼貌少年的好意,我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的怒气早已在草地间消耗殆尽,不愿回去只是觉得没脸见人。
于是果不其然,对方皱起眉头,面露难色。
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
“那就坐那吧。”
一阵萧瑟的风吹过,激起草丛的波浪。
少年身后靠着的稻草人四肢随风摇摆,像一个扭啊扭啊跳着舞的人。
我和少年有一句没一句搭起话来。
从地上的虫子聊到水里的鱼,
从田里的庄稼聊到飞着的鸟,
从一件琐事聊到另一件琐事。
罗洛似乎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当我夸夸其谈时,他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当个聆听者。
我和他成了要好的朋友,在与他共处中度过了在乡下的短暂日子。
罗洛是村里磨坊主的儿子,有一点令人头疼的慢性病。他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跑跑跳跳,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地里待着:或是写生,或者是捉些虫子玩,又或者,像那天一样,什么也不干,只是发呆。
他虽然在村子里长大,但却令人惊讶地没什么朋友。
“你怎么会没朋友呢,罗洛?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的。罗洛亲切而友善,这就代表他应该拥有很多朋友才对。无论是图画书,还是母亲睡前为我讲的故事里,那些闪闪发光的主人公总是被一大群朋友围绕着。不知为何,我下意识地觉着罗洛和故事里的人一样,也是闪闪亮发着光的。
他的确是个很特别的家伙。
不同于我见过的其他的淘气的、好动的金发男孩,他安静且内敛,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似乎藏着深深的寓意——从这个角度看,比起舞者宝剑的勇士,他更像一位年迈的智者。
罗洛微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疑心是戳到他的痛处,便慌忙向他道歉。
“不用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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