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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静园劝谏75（第1页）

却说一行人进了静园大门，随溥仪到餐厅用膳。虽然溥仪今非昔比，但倒驴不倒架，吃穿用度还是讲究，每天都是从登瀛楼订好的饭菜送到府上，什么松鼠鱼、烧海参、清拌鸭丝、焖黄鳝，全都是名菜。餐桌上，大家有说有笑。婉容因为赵文国忤了她的美意，吃了两口便上楼去了。倒是吴敏若和淑妃文绣相谈甚欢。

用过午膳稍事休息，溥仪带他们到院子里参观一番。只见精致的大理石喷泉不远处有一块中间以球网隔开的正方形的草坪，草坪上画着白色的线，是个缩小版的网球场。

溥仪对文国道：“我在紫禁城里就常打球，到了天津仍旧兴趣不减，有没有兴趣打几拍？”

文国点头答应。他虽没玩过网球，开始有些生疏，溥仪连发过来连个球都没接住。但他善于观察对方的步伐和节奏，很快就进行自我调整，不到一会就有些得心应手，转发角度刁钻的球，倒把溥仪忙乎得够呛。

溥仪来了兴致，说下礼拜天网球名将林宝华和梁佩瑜将会做客张园，届时邀请大家一起玩玩。

到了下周末，因为俊卿几人要参加话剧社排练，所以只赵文国和吴敏若如约来到静园，经溥仪引荐后，才知他的二妹韫龢和三妹韫颖也来了，大家互相刚打过招呼。就听仆人禀道：“皇上，林先生和梁小姐到！”

一对摩登男女走进客厅，男的身高一米八，皮肤黝黑。身材结实；女士身着旗袍，步伐稳健，健美有力，皆有体育家风范。

大家见面互相握手。

溥仪介绍道：“林宝华先生和梁佩瑜小姐是网球界的名将，多次征战世界，获奖无数。这不他们刚到天津，就被我请过来了！”

吴敏若说：“梁小姐和林先生的大名我只在报纸上见过，恨不能一见。今日算是见到本尊了！”

林宝华笑着说：“再过两年，就得叫林夫人了，上个月我们刚刚订婚了！”

大家连道恭喜。赵文国道：“二位大婚时，千万别忘了请我们吃喜糖。当然份子钱就免了罢！”众人纷纷大笑。

来到球场，林宝华负责教授溥仪和赵文国，梁佩瑜负责教敏若、韫龢和韫颖。在讲授了基础网球的动作要领和基础步伐之后，便组织进行分组对打练习。

林宝华和梁佩瑜先进行对练示范。赵文国也不闲着，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们的走步和挥拍的动作。

示范完毕，林宝华先跟溥仪对练，之后叫文国过来一起练习。林宝华看赵文国身子骨比溥仪结实得多，发球接球明显力度大了不少，球沉力猛，专找刁钻的角度发球。赵文国施展开“善游步”，双腿唰唰飞奔，球拍翻飞，只见网球在球网之间不断来回穿梭。林宝华一看赵文国如此一点就透，不禁暗竖大指。

从此之后，溥仪就常邀请赵文国和吴敏若闲暇时来静园做客。虽然他比赵文国年长将近十岁，但彼此话题颇多，结为忘年交。他在静园结识了溥仪的两个“御前侍卫”，一个叫李体育，擅长摔跤，一个叫祁继忠，擅长擒拿。赵文国主动找他们切磋武艺，彼此取长补短，获益良多。

淑妃文绣长期被禁锢在溥仪的身边，长期不受宠，又没有什么人交流，所以遇到吴敏若这样具有丰富知识面的新女性，不禁为之倾倒，吴敏若同情她的遭遇，不时给她带来几本文学书籍，给她排忧解闷。文绣非常羡慕吴敏若能在中西女中上学，并且表示自己早就厌倦了皇妃的身份，也想当一名独立的女性，吴敏若也在心中暗自制定起一个能够帮助文绣摆脱牢笼生活的计划起来。

周末有闲暇时间，赵文国就到静园来溥仪书房里和他聊会天。溥仪对于他对历史的独到见解也非常感兴趣。他每当聊起历史上的典故就滔滔不绝。一次他上楼来到溥仪书房之外，正好门一开，有个人迎面从书房走出。赵文国和他打了个照面。

那人开口说道：“这位先生，我们之前好像在那见过。哦，对，在吴公馆！”

赵文国看他几眼也想起来了。那天正是敏若带着他到吴公馆做客，进门时碰见了他正从屋里出来：“你是……”

这人冲他一笑，笑中带着狡猾：“鄙人野村武洋，大日本皇军天津驻屯军参谋！”随后像他伸手打算握手。

赵文国一听大日本皇军几个字，脸上不禁泛起一阵嫌恶。

“对不起，我解完大便，没洗手！”随后把头扭到一边，不想和他握手。

野村看出来他表情上的变化，看出他讨厌日本人，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变成了狰狞，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

这时溥仪走出书房，看到这尴尬的场景，轻声咳嗽一声。野村这才鞠了个躬，告辞走了。溥仪把他引到书房，仆人起茶倒水之后，他们讨论到历朝兴衰这个话题时，赵文国问溥仪：“历朝的末代皇帝，非亡国之君，而当亡国之运，而后人一谈到他们，便把亡国罪名扣到他们身上，着实太冤枉了！一个王朝，由盛转衰都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是积重难返，并非一人之过，等到最后各种社会问题集中爆发，正好让倒霉蛋儿给赶上了，于是他们就成了替罪的羔羊！”

溥仪叹了口气：“贤弟，你说的是何其正确！实话不瞒你说，我何尝不想有一番作为？光复大清的祖宗基业江山社稷。可天不遂人愿啊！只能蜗居在这租界之中，静观其变！”

文国道：“这么说，您还是想复兴大清江山喽？”

溥仪肯定地点点头。

赵文国听罢，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溥仪看他有些疑惑道:“怎么？你认为朕说的不对？”

赵文国沉吟一会说：“有几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但又不吐不快。”

“但说无妨！”

“你看，历代的末代皇帝很多下场凄惨，反而您能安稳地在天津继续当寓公，这是为什么？武昌暴动后，隆裕太后签订了退位诏书，使得国家政权平稳过渡，避免百姓遭受一场涂炭之苦。也正因为此，民国成立后，孙总理用‘五族共和’替代了‘驱除鞑虏’的口号。想当年惨死在八旗铁骑之下的汉人不只有几千万，可谁也没再追究您的责任。为什么？这是因为清朝纵有千般不对，但在维护民族统一和国家主权方面是有功劳的。”

溥仪听了沉默不语。文国喝了口茶继续道：“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现在民智已开，中国已经逐步迈入现代文明，虽然这个过程会充满艰辛，可终究不可能再倒退回帝制时代了。如果谁要逆历史潮流而动，那他也得不到民众的支持。”

溥仪听了神情有些不悦：“要照你这么说，我就真得做个亡国之君了？你看英吉利和日本，不也保留了皇室吗？”

赵文国正色道：“每个国家的国情和经济基础不同，而且时代是不断向前演进的，不能一概而论。大清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中国已经没有了复辟帝制的土壤，民主已是深入人心。君不见，现在的三岁孩童，都能清楚地说出三民主义是哪“三民”——民族、民权、民生主义。我倒是认为，您做个普通公民，尽好自己为国家为民族的义务，远比当什么复辟当皇帝现实地多，倘若得到国民的认可，将来国民政府之中由您一席也不是不可能。我诚心诚意地希望你能够三思而行！不要被错误的观点所迷惑啊！”

......

赵文国告辞之后，溥仪坐在雕花太师椅之上，手里无力地把玩着从宫里带出来的翡翠扳指儿，两眼呆愣愣地看着，良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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