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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赉似乎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待他和次子赵骊那微妙的父子关系,没等身边人回应什么,便转而问道:“昨晚,下雪了,雪是不是还下得挺大啊?”
“是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不过今早上,雪都融化得差不多了,所以没有堆雪。”
“融雪时,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冷,朕都感觉到冷了。咸阳处于关中,尚且寒冷,那北方云中郡,本就是个雪窖冰天,现在,岂不是雪虐风饕、寒风刺骨啊?”赵赉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抬起头,痴痴地遥望北边的方向,脑子里在念想着客居云中郡的儿子赵骃。
史珅稍一琢磨,便领悟到皇帝的心思,回答道:“陛下,云中郡地处北方,又毗邻匈奴,肯定不比咸阳。现在,这么寒冷的天,或许,大公子正冻得瑟瑟发抖呢。”
“你去给宫里缝人说一声,让他们给赵骃裁制一批冬衣,衣裳做好了,你再安排人送到云中郡去,顺便,给章家那两个人也裁制一些冬衣吧。”
“陛下仁慈、宽厚,也是大公子和章家二女的福祉。”
“朕现在只有赵骃和赵骊两个活着的儿子了,骊儿就在朕眼皮子底下,他要是有什么事,朕尚且可以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但骃儿就不一样了,他远在千里之外,朕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
“等冬衣送到云中郡去,大公子自然会明白你的舐犊之心,肯定也会对陛下你感激涕零的。”
“你现在去吧,顺道安排人,把公子章和他那个女儿的情况也调查一下。”
“是,陛下。奴才现在就去办事了。”
王晗霜是皇后,平日里惯用财物笼络宫人,也拉拢了一大批愿意替她通风报信的人,并且随时和她那位身处咸阳宫外的哥哥王隆世保持联系。
王晗霜十分留意皇帝的一举一动,固宠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若是收集到了什么涉及到前朝的信息,她也会在第一时间将其传达给自己的哥哥,以便维护好王氏一族和太子赵骊的地位。
胡洎听了宫中线人的报信,向王隆世汇报道:“大人,刚才宫中线人捎来口信说,陛下吩咐宫里缝人,给赵骃和章家两姐妹缝制冬衣。”
王隆世听罢,面露狠色,咬牙切齿地说道:“一个被废了的太子,在云中郡冻死了也活该。还送什么冬衣啊?”
“转眼三年了,云中郡和关中咸阳隔了千山万水,终究是亲骨肉,陛下估计又念起了赵骃的好。”
“小恩惠倒也无妨,赵骃早被废了,不可能再度翻身,北秦还没有废太子重立的先例。眼下,除了赵骃还在苟且偷生,陛下就只有骊儿一个活着的儿子了,骊儿的太子之位稳妥着呢。”
“也是,当初,公子骓死了,大人为此还责怪吴琨下手太重了,如今看来,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上天都帮着咱们呢。”
“自己命不好,怪谁呢?本来我也没想要他命的。”王隆世回想起赵骓和赵驈那两个小毛孩,想到他们如今已经是两具枯骨了,很是心满意足,似乎王家从此高枕无忧,太子赵骊再也没有任何威胁了。
郑峪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完毕后,来到庖厨里生火做饭。
辰时五刻了,眼看着朝食熟了七八分,郑峪减了些许柴禾,使得火稍小一些,煨着陶罐里的稀粥和小菜。
郑峪简单收拾好庖厨,便来到妹妹屋门口,轻轻敲敲门,喊道:“墨儿,到时间了,该起床吃饭了。”
郑苢墨睡得正熟,哥哥在屋外的呼喊声是一点儿都进不了她的耳朵。
见屋子里没什么动静,郑峪又重重地敲了好几下门,大声喊道:“墨儿,还在睡吗?快到巳时了,赶快起来吃饭,吃完饭,我们坐车进咸阳城,一路上至少要花半个时辰的时间。墨儿,快起来了,想去城里玩,今天可不许贪睡。”
“知道了,我马上起来。”郑苢墨终于被屋外的叫喊声吵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一想到今天要进城里玩,顿时消减了不少困意,识趣地赶紧穿衣起床。
郑峪得了妹妹的肯定回应后,回到庖厨,继续看着火候。郑峪想起了稍后带着妹妹进城的承诺,又想起了前天晚上和父亲起的那番争执,心里很是后悔,后悔昨日不该一口答应今日一早带着墨儿进城的。
陈胜年刚含冤而死,满门问斩,他又是咸阳城里最大的商贾,最大的商贾惨败给了最有权势的丞相和廷尉,尸骨未寒之际,这一黑幕重重盖下来,这些日子,咸阳城上方的天恐怕都是昏暗的。
墨儿今早进了城,要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难免会探到陈胜年冤屈的真相,又难免,会联想到父亲前日突然夜半回家这一异常举动。
她一个小女子,最好别掺和进那些朝堂和江湖的争权夺利中去。
不知不觉间,郑峪的思绪飞出窗外,飘进了咸阳城。
王隆世巧取豪夺,杀夫夺妻,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那么,与他同气连枝的亲外甥,太子赵骊,能是什么好人吗?
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实在太稀有了。
郑峪在心里默默打量了赵骊一番,不由自主地添了一副灰蒙蒙的滤镜,透过滤镜一看,赵骊肯定和他舅父王隆世一个样,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是巧取豪夺又善于伪装的恶人。
不过话说回来,四年前,墨儿跟着三公主赵筠,进了咸阳宫一趟,碰巧偶遇了当时还只是二公子的赵骊,那时,赵骊像极了邻家大哥哥,温柔、良善,对墨儿这个可爱活泼的小妹妹关怀备至,临走时,还把随身玉佩送给她做见面礼。
可据三公主赵筠所言,赵骊和他的母家王氏一族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人,惯于损人利己,用他人的尸骨铺平自己的高升之路。
到最后,赵筠还一再告诫,墨儿要是再和赵骊来往,肯定会被他引入歧途,深陷沼泽再也翻不了身。
郑峪叹了口气,心里不禁生了疑惑,怎么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的嘴里,差距竟有十万八千里呢?
算了,墨儿只是曾和赵骊见过一面,他们不算是有什么交情,郑家也就是一小户人家,不至于会和处于万人中央的皇太子产生过多的交集。
说不定,人家皇太子左拥右抱,府中美人云集,膝下儿女成群,早就把墨儿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有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也无甚事,一家人能够平平淡淡地过好这一生,没有大的天灾人祸,也是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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