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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飘雪不管不顾,继续道:“郡守大人素来清明,为你姐姐而动容,又想着上天好生之德,怕万一屈了你去。这才责令我等查探。只是此案太过离奇,诸证俱全,还你清白甚难。”
他看一眼玫瑰,道:“玫瑰老板屡破大案,被我千辛万苦找来,也是你的福气。此时玫瑰老板问你话,你需得如实招来——你便有何虚假,也须瞒不过她的眼睛。”
玫瑰在狱吏搬过的椅上坐下,与武南隔栏相对,温言道:“是谁将人犯捉拿归案,先说说那日情形。”
有个年轻的狱吏走上前来,干脆俐落地行个礼,道:“禀玫瑰老板,那日恰逢小人当值,得到城中富户马家报案,说是主人马天海暴死,水夫人与小少爷不知去向。一时惊动阖府上下,家丁们四下搜寻,唯见水夫人房中放有包袱,而这武南魂不守舍,正等在花墙底下,这便一起拥来见官。”
玫瑰“哦”了一声,道:“水夫人是?”
狱吏俯身道:“马家的四夫人——马夫人早死,未曾续弦。马家妻妾也颇为稀少,唯水夫人诞下一个儿子,年才两岁,马天海对她母子颇为宠爱。”
“宠爱?”武南愤激地仰起头来,呼道:“玫瑰老板,你不知水儿有多惨!马天海哪里是妻妾稀少?都是一个个活活折磨死!水儿若不是生了这个儿子,只怕坟上早就长出大树罢!”
玫瑰眉梢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挑:“武南,你与水夫人可甚是相熟哪!”
武南一怔,有些赧然道:“小人我……与水儿是姑表兄妹,青梅竹马。”他脸上重又浮起那种愤激神色:“若不是小人姑母贪财,将水儿许配给那马天海为妾,又怎会有今日惨事?”
那个年轻的狱吏忍不住道:“水夫人和小少爷跟了你,现如今还不是一样不知所踪?”
武南脱口呼道:“不是我!我没见到过他们母子!”
白飘雪扬声向外呼道:“带王婆!”
武南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脚步声响,有捕快带进一个婆子进来,她一双大脚,头裹锦帕,身材却甚是壮硕。麻利地磕了个头,口中叫道:“参见大人,这位姑娘好个观音模样儿。”一双眼却好奇地看着玫瑰,显然不明白这是哪位尊神。
白飘雪喝道:“王婆不要胡说!这位玫瑰老板,重查马家灭门一案,你要好生答话,把当初这武南与水夫人之事,一一详细禀给玫瑰老板得知。”
王婆应道:“若论此事,小妇人最是清楚——大人不知,我原与他二人家中都是街坊,同住一二十年辰光呢。后来小妇人常穿闺走阁地卖针线翠花,一个月中,也能到马家三四遭。水夫人……”
武南咳嗽一声,王婆瞥他一眼,道:“武官儿,你休羞。这是官府问话,我可瞒不着你的一丝半分儿。大人,武官儿和水儿少年交好,后来水儿入马家后,武官儿还是托着亲戚的名声走动过,有几次私会,也是小妇人牵线,前日那支金耳挖,不是你托我送给水儿的么?当然他也没叫小妇人白忙,总是落些好处。”
武南毕竟年轻,顿时大为羞窘。
玫瑰笑道:“王婆,如此说来,马家情形你也略知一二了?”
王婆揎了揎袖,不慌不忙道:“大人容禀——起先还好,马家是个大户,日子当然是富贵极了的。只后来马老爷做梦也想着要求长生不老,天天跟些道士谈经论道,又烧起丹炉炼仙药。满城的人谁不知道?到后来越来越疯魔,妾室们一个个看得跟石头似的,一概抛诸脑后。偏也短命,两年里死了三个,两个是夏天中暑死的,一个说是跳了荷塘。怕坏身子,都赶着烧化了,幸得那三个妾都是外乡买来的,没人跟他吵闹。
端午前武官儿来找我,说是水儿在马家呆不得了,和他相约逃走。他定下时间,约好就在端午这天,趁着白日过节累了睡觉时,便要翻墙出来,水儿舍不得儿子,便连小少爷一起带上。当时小妇人寻个缘故去了马府,把这些话告知了水夫人。水夫人说好便是好,只是老爷最近性气差,万一现走不掉,只怕连命也难保!她还给我看臂上的新伤,啊哟,皇天煞人!她说是老爷恼起来,随手抄起一只镇纸打的。
小妇人问她老爷为何事烦心,她不肯说,只是坐在椅上落泪。哭了半晌,才说,若当真是那样,宁可先把他弄死罢了!”
武南忍不住叫道:“玫瑰老板!马天海绝不是水儿杀死的,小人也并没有带走水儿母子!”
那个狱吏不屑道:“玫瑰老板明鉴,马天海便不是水夫人杀的,也与你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之事,时已三更,你为何在马府外游荡?想必是二人约好先毒家主,再行私奔,谁知马家一时乱起来,你却走不脱身。”
武南满脸通红,叫道:“我武南熬遍三木重刑,筋骨断裂,受尽痛楚,难道是为的怕死?我姐姐拼死再告,难道不相信她的兄弟?那马天海,若他不死,我早晚会杀了他!死便死罢,只是水儿母子下落不明,小人我死不瞑目!”
他脸上青肿触目,自颈以下的皮肤多有溃烂,显然确是受尽苦头,但眼睛却亮得吓人:“玫瑰老板!马天海不是人!本来马家也是富家,水儿嫁他我也罢了。谁知这几年马天海却迷上了求仙问道,成天炼药炼丹,脾气狂躁,一不顺心便动鞭子!起先只打下人,后来渐渐连妾室也不放过!他……”
牢外驻足的沧海只听到此处,不由得摇了摇头,暗道:“蠢才,这便坐实了你杀人的动机啦!因爱生恨,护爱杀人的罪名,看你怎生摆得脱?”
玫瑰突然打断他的话头,问道:“若依你推断,水夫人母子去了何方?”
武南张口结舌,半晌,方颓然道:“小人不知。”他摇摇头,竭力回想道:“王婆所言是实,小人不忍看到水儿受虐,确曾起心带她私奔,还带上她的儿子……约好端午那天半夜的三更时分,我在花墙外等候。谁知……”
他神情渐渐迷茫:“那天我做好准备,沐洗更衣,收拾行装,天一黑便在外面守候。我心里乱跳,又怕她被马家现端倪,又怕我被巡夜的家丁现。那晚露水极大,夜又冷,我在墙外等着等着,看天边的月亮,已经渐渐升上了中空。”
“花墙上有隔子的缝隙,我偷偷往里面看,眼见得马家的灯,一盏盏全都灭了,唯有马天海的丹室里还有灯光。听说他热衷炼丹,往往熬上通宵,我见到那灯光,心里好生着急,唯恐他不肯睡,水儿便出不来,因为他炼丹也要人服侍的,水儿住的房便在丹室旁边。我听见更夫的梆子,打过一更、又打过二更,终于打到了三更……三更,丹房里的灯还不灭,可我打起精神,瞪着墙上,只怕水儿就从那里翻下来。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我怎么等,也没等到水儿来。正急得要命,听见府里一阵喧嚷,刹那间灯火大亮,许多人提着灯笼四处翻找。我心里疑惑,正待要离开时,却被出来的家丁抓个正着……我,我说不出自己为何三更时分,还呆在马家的墙外,他们便不由分说抓了我,我也是从他们的嚷嚷中才知道马天海暴毙,水儿母子不知所踪……”
他紧紧抓住牢栏,涕泪俱下,呼道:“玫瑰老板!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水儿母子会去了哪里?正门有家丁守夜,后园的花墙外我一直在守着,她是怎样出了这马家的府第,又去了哪里?她为何不来找我?甚至连包袱都没带,一个弱女子带着个孩儿……”说到此处,泪流满面,已是悲怆交加,哽咽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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