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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无言者再次踏上他哥哥的房子时,一具裹着白色裹尸布的尸体上正直挺挺地躺在大堂上。无言者将一朵黑玫瑰放在自己小侄子的胸前,这是一个仪式,旨在保护年轻的灵魂不受邪神的伤害,直到离开的灵魂被引导到圣神的守护中。
这是一种昂贵的仪式,黑玫瑰一直很稀有,瘟疫将其需求推高到前所未有的水平,而且它们只能使用一次。当神殿牧师为这个年轻的生命举行最后的仪式时,这朵花将被焚烧,男孩的灵魂将被烟雾释放,被神明的乌鸦捕获。
无言者抬起头将自己的目光从他侄子的尸体上移开,看向那两个陷入深深自责的父母。元寇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痛苦而内疚的可怜表情,就像一个责备自己做得不够的父亲。刻在他脸上的痛苦永远不会被抹去,它是他永远带在身上的烙印,是他心中那个黑点的象征。
作为孩子母亲的文秋兮的外表则更憔悴。她美丽的面容凝重而文雅,双唇紧抿,表情凝重。她可能正在耐心地听行会长最近的长篇大论,或者看着她的丈夫和牧羊人为羊毛的质量讨价还价。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可怕的无奈。无言者望着她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她眼中的空虚是如此的绝对,甚至没有悲伤的余地。相比之下尸体的眼睛都显得更有生命力。
“谢谢你来,我的弟弟,”元寇抱着自己的兄弟悲痛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我怎么能不来呢?”无言者说道,他把手放在悲伤的哥哥的肩膀上,安慰道,“我不会把他留给收尸的人,让他像一块肉一样被扔进他们的车里。只要我还在,彘儿就会得到无言者应有的所有尊严。”
“到时候,你也会为我们做同样的事吗?”文秋兮的声音和她那僵硬沉着的脸一样谨慎而精确。
无言者低下戴着兜帽的头,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现在不想讨论这种事。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家庭成员,他不想谈论失去其他人的事。现在他除了自己的家庭外只剩下这对兄嫂了,他不愿意去想他们走后的事情。
然而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他知道他们必须这样去想。黑死病是一种残忍而贪婪的瘟疫,它就像一只潜行的狼,不单单是一个受害者,而是一整个家庭。鼠疫曾经肆虐过的地方,很快又露出狰狞的面目。
无言者把手放在那个孩子的头上,透过裹尸布感受着男孩冰冷的肉体。尽管那个江湖骗子拥有令人吹嘘的知识和技能,但这位鼠疫医生还是没能挽救他的病人,他这个幼小无助的侄子所遭受的野蛮待遇是毫无意义的。
无言者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种可怕的怀疑,他的手紧紧抓住裹尸布。他急迫的目光扫视着元寇和文秋兮。在痛苦和绝望当中,他们会接受医生告诉他们的一切。即使他们怀疑,他们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理由反驳。
无言者还没来得及质疑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就扯下了盖着尸体的那块裹尸布。被重新唤醒记忆的文秋兮大声尖叫起来,她的镇定终于被打破了。元寇难以置信地哀号着,扑向他的兄弟。无言者一只手拉住他,另一只手指着尸体。“看!”他咆哮道。
元寇越过无言者,用不解的眼睛盯着他死去儿子苍白、没有痕迹的皮肤。处于极度悲伤中的他根本无法将眼前的景象与无言者想让他看到的东西联系起来。他把恳求的目光转向无言者,无言地恳求他。
“没有痕迹,”无言者表情严肃地宣布,抬起僵硬的手臂露出腋窝,左右转动头部,以强调光滑、无暇的皮肤。“黑死病的痕迹不在这里。我看过很多,知道它留下的痕迹。”无言者说着说着,原本激动的语气变成了悲伤的低语。“不管他得了什么病,但我能肯定这绝对不是瘟疫。”
元寇咬了咬指关节,想止住喉咙里发出的恐怖哀号。文秋兮则是什么也没说,她又变回了那个泰然自若的妻子,她的脸像一个木制面具,她的眼睛像木偶一样空洞。她转过身,沉着地退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可以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
元寇一直等到自己妻子的脚步声在楼上的大厅里渐渐消失,才凑近他的兄弟。他的下巴紧绷着,表情冷酷而坚决。“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无言者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告诉自己的兄长也没用,知道了这些,只会给他带去更多的痛苦,而这个可怜的父亲已经受够了伤害。他没有理会这个问题,把裹尸布拉紧盖在孩子的身体上,开始把死者的双手再次折叠在胸前。
元寇紧紧地握住的手,就像是要把对方的手捏碎一般。“我儿子是怎么死的?””他重复道。
“别问我这个,”无言者对他说,试图把手从那两只铁钳中抽离。
“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无言者听到哥哥声音中疯狂的恳求,心里一阵难受。也许不知道会是和真相一样可怕的诅咒,但他对此表示怀疑。
“彘儿身上抽了太多的血,”无言者最终还是说道,“剩下的钱已经不够养活他了。”
无言者一生中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对的而感到如此的羞愧,即使当他发现了地方庇护人的欺诈账目,这一事件也促使他被赶出了南御,他也从未因为自己是对的而感到如此后悔。他说瘟疫医生是个江湖骗子和拾荒者,而现在自己的哥哥也承认了自己是对的。
“那个混蛋杀了他,”元寇咕哝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声音从空洞的低语变成了凶狠的咆哮。
无言者非常关切地听着他哥哥的爆发。他在头脑的走廊里摸索着,想找点什么,任何话,对他说,可以减轻他所感到的痛苦和内疚。但是,尽管他接受了那么多教育,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秘密的仪式和深奥的知识,他也没有找出什么可说的话。他知道有些悲伤是无法平息的,就像寒冬和生活的苦难一样,我们必须忍受,而不是避免。
楼上传来的哗啦声把元寇从痛苦中唤醒。他抬起头,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一脸困惑。接着,他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也消失了,他的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声音。“她知道了,”他喘着气说。元寇转过身来,怒视着无言者,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不明白吗?她知道!””
元寇没有等,而是冲出房间,疯狂地爬上楼梯,冲向他知道已经来不及阻止的恐怖的发生。无言者在他身后只停留了一会儿,苦苦思索着哥哥的话的意义。接着,无言者心平气和地拉起长袍,向自己的哥哥跑去。
瘟疫医生家通过他野蛮的伪装杀死了这个孩子,而不是元寇这个兄长派人去找自己的无言者弟弟。原来是她!她将这个孩子视为自己的生命,当她知道是因为自己而无言者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兄长为什么如此焦急了,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无言者从大厅的门口走到侄子生前的房间只有几步之遥,这时一声可怜的哀号震动了整座房子。那令人揪心的声音就来自房间里面。他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走进那间屋子,和他哥哥一样,他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只是现在,毫无疑问,要阻止悲剧继续发展已经太晚了。
元寇坐在屋子中央的地板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妻子那美丽的身影紧紧地搂在他的怀里,金黄色的头发披散在他的肩上。
就在不远的地方,从文秋兮毫无生气的手中掉下来的地方,放着一把尖锐的匕首,匕首上沾满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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