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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第1页)

两人又是一番谦让,只听外面小宫女的声音道:&ldo;初月姐姐。&rdo;又打起帘子进来,笑道:&ldo;方才姑娘已经醒了,说这就走呢。眼下传星姐姐正服侍姑娘洗漱整装,特让小的来回您的话。&rdo;初月道:&ldo;知道了,你且先去吧。&rdo;说着连忙打发了小太监,转身往暖阁里来。

四十章风荷思同心

这一边苏颜华已经换得了衣裳,正端坐在镜匣前让传星梳头,见初月打起帘子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宫女,手上捧了甜白釉的僧帽壶并沐盆、巾帕等物,便笑道:&ldo;方才刚洗过脸,如今又要再洗,我哪里就脏成这样?&rdo;初月听了倒还没有怎样,身后的传星却掌不住哧的一笑,道:&ldo;姑娘误会了,这是符水。过了五月节,四外蛇虫毒蚁便多起来,宫里规矩,让化了五毒符在水里,洗手洗眼,可保百毒不侵。&rdo;苏颜华哦了一声道:&ldo;原来是这样,倒让你们笑话了。&rdo;

初月一面打发人将水倒在沐盆里,又打湿了巾帕为苏颜华净手,一面笑道:&ldo;怨不得姑娘不知道,姑娘进宫这才多会子。想咱们头里才进来的时候,更有人喝这个解渴的,那才真是笑话呢。&rdo;说着又取过来一张干净帕子,捧给苏颜华拭眼睛,想了想道:&ldo;才刚内需供应司的曹公公打发人来送了五月节的节礼。我看姑娘好睡,也没有来回就自作主张收下了。姑娘这会子可想要看看么?&rdo;

苏颜华一向在这些器物上并不用心,只是见初月一番好意不忍拂了她的,便笑着点点头道:&ldo;这倒也好。&rdo;初月听她这样说,忙自袖袋内掏出例单呈给她看。苏颜华接过来略扫一眼,忽见上头有&ldo;怀临雀舌&rdo;几个字,便指着问:&ldo;这个在哪儿?拿给我瞧瞧。&rdo;初月听了忙着人去找。

不多时便有小宫女捧了托盘进来。只见盘上立着两个瓷罐,高不过半尺,巴掌大小,通体孔雀绿的颜色,只罐盖边缘施一圈金灿灿的釉彩,十分漂亮。

初月此时早迎了上去,先将盖子打开放在一边,又用竹舀子挖出一些,盛在小瓷碟子里拿给苏颜华。瓷碟还未上手,那清香一脉早顺风飘散过来。苏颜华心中一喜‐‐果然是从前在永定家中常吃的茶。只不过这是皇家贡品,品级自然更在民用之上。初月见苏颜华面色甚为喜悦,先笑了笑方道:&ldo;姑娘若是喜欢,奴婢这就让他们下去沏。&rdo;

苏颜华却摇一摇头,道:&ldo;不急。这个茶吃法原有些特别。且先放一放再说吧。&rdo;顺手将碟子往她手上一递。初月忙接过来,却又问:&ldo;不知是个什么特别的吃法?姑娘好歹说说,赶明儿奴婢们也好伺候姑娘吃。&rdo;

苏颜华见她问得恳切,只得笑笑又道:&ldo;这个茶回味清甘,香气悠长,原是极好的。不过,坏在起先味苦涩重,三四遍也未必能够去尽,须得用一个别的法子。咱们家向来是用纱袋子将茶叶包好,趁黄昏荷花含苞的时候,放在花芯里过上一夜,让夜露慢慢浸润透了,等早上荷花刚一开便收回来,再用小珠滚水冲泡。这样一来,不仅去尽了苦味,更能添上荷花的清香,一举两得。只不过,如今才五月初天气,哪里去寻荷花呢。所以我才说了且先放一放的话。&rdo;

不想旁边正收拾东西的传星却笑起来,道:&ldo;姑娘有所不知。宫里边若说别的也还罢了,至于荷花么,此时御花园的芙蓉浦里,怕早开遍了。&rdo;苏颜华奇道:&ldo;真的?&rdo;转头问传星:&ldo;这为什么?&rdo;传星便又道:&ldo;太后她老人家喜欢荷花呗,司苑局的太监们还不上赶着奉承。比起外面,宫里要早开个把月呢。&rdo;

初月听传星连珠炮似的说话,渐渐语涉太后,忙咳了一下子,见那两人都转头来看,便笑道:&ldo;好巧的法子,既然姑娘喜欢,咱们不如今儿就做起来。姑娘,你说呢?&rdo;苏颜华忙摆手道:&ldo;这法子太琐碎,我也就是说说,不当真的。&rdo;

恰好此时下面斟了茶,初月端起茶盏放在苏颜华手边,又笑道:&ldo;大节下的,左右也没什么事,&rdo;话犹未完,传星已经抢着道:&ldo;可不是么。&rdo;说着竟认真的打算起来:&ldo;咱们这儿,针线自不必说了,又有初月姐姐一双巧手,回头到库里支些个纱一裁,做几个小袋子出来,等到太阳快下去时,让她们去御花园往花芯里一放,明儿个收回来就能吃了。&rdo;初月闻言眼波一闪,道:&ldo;可巧了,方才内需司送来的节礼里头就有上好的霞影纱呢。&rdo;

见她们一团热情的谋划,倒勾得苏颜华也起了兴致,也顾不得手里正握着茶碗盖子,指着两人笑道:&ldo;要我说,待会到御花园放茶叶,也不用他们,只咱们几个一同去,更好。我进宫这么久,每日出入就只在这院里,怪憋闷的。这一趟就只当去散心。&rdo;说着喝一口茶。

初月、传星两人却变了脸色,匆匆对望一眼。好在初月颇有些急智,旋即劝道:&ldo;姑娘身体尚未复原,大热天的走这一趟,只怕是要累着了。再说,水边湿气也重,&rdo;见苏颜华神色稍有些黯淡,忙又改口道:&ldo;姑娘若实在想去,不如回明了皇上,请皇上安排太医随时候命,方是个万全之策。姑娘以为呢?&rdo;

正说着,忽见帘子被人一挑,皇帝已经踱进来。初月、传星忙矮身行礼。苏颜华也站起来,皇帝却对她做个眼色摇摇头,只沉声对那两人道:&ldo;初月,你倒是当的好差事,一面撺掇了你们主子,回头却赖在朕的头上。&rdo;初月一惊,忙跪下去道:&ldo;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rdo;传星见状也只得在旁边跪了。

皇帝在苏颜华对面榻上坐定,又让苏颜华也坐下来,方冷冷的道:&ldo;今儿是过节,也就算了,自各儿下去好好想想,若再有一次,典刑司郑乔可清闲得很呢。&rdo;地下两人连忙磕头称是。皇帝微微一笑,换了平和的口气又道:&ldo;你们主子待你们慈善宽厚,你们就更要十二分用心的伺候着。别为了一线私心就胡来,仔细掉了脑袋。都下去吧。&rdo;两人听了忙又伏下去磕了个头,方起来慢慢退出去。

苏颜华很是不安,转过头去看皇帝。皇帝却靠着扶手和颜悦色的道:&ldo;吓着了?&rdo;苏颜华怔了一怔,复又抿嘴一笑,摇摇头道:&ldo;也不全是‐‐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子……&rdo;那话音越到后面,越发低沉下去。皇帝唇边一凝,脸上便仿佛划过一丝苦笑,道:&ldo;你怕么?我是皇帝。&rdo;苏颜华咬一咬嘴唇,低声道:&ldo;你想听实话?&rdo;皇帝也低声道:&ldo;这个当然。&rdo;苏颜华便道:&ldo;我当你是皇帝,又不当你是皇帝。&rdo;

皇帝心中砰的一动,脸上渐渐漾起幽深的笑意,直看着苏颜华道:&ldo;那你倒说说看,你不当我是皇帝的时候,当我是什么?&rdo;

一听这话便知道他是误会了,苏颜华双颊上飞起一阵绯红。好半晌方缓过来,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轻轻的道:&ldo;我只当你,跟我一样。&rdo;

皇帝闻言不由得愣住‐‐&ldo;我只当你,跟我一样。&rdo;‐‐他只觉胸间热流极尽翻滚,口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颜华等了半晌也不见回音,只得转头往那边一看,见皇帝正目不转睛的瞧着她。他脸上说不出是喜是忧,嘴角分明是扬起来的,眉心却又凝成一个浅浅的川字。那一双眼睛,波光流转,柔情万千,仿似一片深茶色的海。只是四围一圈隐约泛着淡淡的红,像cháo水一般涌向那波心。苏颜华心中一突,忙垂下眼帘‐‐他莫不是在哭?到底不敢相信,抬头再看时他已经笑意盈盈的向她伸出手来。

已经是夏初天气,原先榻上铺的软垫早换成了蔑丝织成的簟席,碧幽幽的颜色,象汪着的一潭水。因紧紧靠着,苏颜华却还是觉出一丝暑意。耳边痒痒的,只听一个人轻轻的道:&ldo;那个茶,明儿得了也留一点给我尝尝。&rdo;顿一顿又道:&ldo;我让他们远远的跟着,绝不会烦着你。只一样,别太累着。&rdo;苏颜华点点头,怕他不放心又嗯了一声,脸上禁不住嫣然一笑。

用过晚膳,初月等人便引了苏颜华往御花园里去。待她们放好茶叶袋子,暮色已经沉沉欲坠。苏颜华坐在沈水烟亭里休息,但觉三面水声入耳,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田田的荷叶与婷婷的荷苞,在夕阳之下随着微风轻摇。

忽听岸上远远的有人断喝:&ldo;是谁?&rdo;苏颜华抬眼去看,只见一叶乌篷扁舟分开荷田往风聆渡直飘过来。

小船慢慢近岸,一个太监服色的跳人下来,先挽了缆绳,又用长钩将船拉过来靠在岸边。因为做得稔熟,那小船竟似贴在岸边上一般,纹丝不动。苏颜华虽然在江南长大,见了这一幕也不禁暗自佩服。欲要再看时,初月已经走过来向她低声回道:&ldo;姑娘,太后娘娘的銮驾到了,请姑娘到亭外面接驾吧。&rdo;苏颜华连忙站起来走到亭前跪下。

她微垂着头,眼睛只看着自己身前交叠下垂的双手,屏息静气。又跪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只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近,一阵衣声细碎,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她规规矩矩伏下身子磕头,一面道:&ldo;民女苏颜华叩见太后。祝太后娘娘万福金安。&rdo;

四十一章与君初相见

已经是黄昏时分。夏日里虽然昼长日盛,到了此刻也终属强弩之末。只觉得天色是愈来愈黯下来,方才西边天上还有几缕浅金色的霞光,此时也渐渐被涌动的黝黑遮盖了去。远处的山树,近处的荷塘,都笼上了一层沉沉的黑纱,朦胧着,不可辨认。只有虫鸣、蛙声混在水边特有的风里,徐徐扑散在脸上,一抹湿润的、带着淡淡腥气的甜。

四下里忽然却又明亮起来,只见远远近近点上了十几柄宫灯,照得沈水烟亭外明如白昼。太后似是不经意间低头一瞧,见那姑娘仍旧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她身上是莲青色散花罗袄裙,搭着耦合色莲纹云肩,仿佛一朵出水的莲。因微垂了头,露出挑心髻上那支莲花笄,通润莹透,微光闪闪,中间一粒珊瑚米珠,映着四面的灯光,更红得如血欲滴。

太后的眉梢恍惚是跳了一下,转头对后面的宫人太监们一扬脸。众人即刻会意,依序却行退到临水处站着。一时间,火红的宫灯映在明晃晃的湖水里面,恰似一根根颤悠悠的光柱,顺着岸边一溜儿排开,煞是好看。

太后重又笑起来,伸手搀起苏颜华,一面上下打量了一回,笑道:&ldo;想必这就是救了皇帝性命的姑娘吧?瞧你可怜见的娇小模样,却能有这样的胆量气魄,实在难得。&rdo;说着携了她的手在临水的围栏边坐下,又慈和的问:&ldo;身上的伤可大好了?&rdo;苏颜华微微一笑,道:&ldo;谢太后关怀。回太后的话,早间太医来给瞧过,说虽然没有大好,也已经好了八九成了。&rdo;太后嗯了一声也笑道:&ldo;这就好。不过你重伤初愈,身子还是虚的,还得着意调养着。&rdo;一转头却已经沉了脸色,对旁边站着的锦岚道:&ldo;你去问一问,她们当中是谁一路跟着苏姑娘的,叫过来和我说话。&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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