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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封邪,少年得道时便给自己算过一卦,我这人一生贵不可言,承天地尊主大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命里有一情劫,若渡得不好,得半道殒落。
这可使不得,我还舍不得我的鸟,舍不得我一房子拳头大的珠子,舍不得收藏了半生的奇巧小件,舍不得藏在后院数千年的烈酒,看来女人是毒,若想长生,是万万碰不得的。
无奈爹娘生得太好,我这脸委实俊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就算用雾化去了,骨子里透出的气质还是极易招惹桃花。好在我修的是驭灵君天下术,但凡痴缠上我的女子,我便将她识海控制,丢去草垛子里吹一夜风。
但有些皮糙肉厚的,吹着吹着,竟上了瘾,开始直接在草垛里约我,实在躲不过了,我只能驾船藏在黄泉里。
吾乃大道之主,可跨越生死的河,料想再疯狂的女子也不会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化鬼来追。
只要不爱,天地我掌。
有些时候,我会后悔当年自己的那份自大。
这人再强,也不要妄想凌驾得了苍天,许是情欲被压抑得太久,反而在找到宣泄口后爆发得更加猛烈,遇见牧云红的那日,我轻易便破了年少时对自己的誓言。
我爱她时,还不知道她是旁人送来给我的一道催命符。
只觉爱到深浓,天黑天白有些聒噪,那满屋子的珠子都太晃眼,院下藏的酒没有了滋味,一切一切,都比不上我红儿的唇,我红儿的眉眼。
不过我也是一个很有节制的人,尽管在情欲的控制上出现了人生的第一次失败,但我仍有一万种后手,防备着自己应劫。
我猜想,这情劫大概会在我爱得最忘我的时候,给我头顶来一片绿油油的草原,所以每一日,我都备些珠宝藏着,准备着当一个大度的前夫,一旦红儿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绝不与人拼命,反是拿出那些珠宝,去当她二嫁的嫁妆。
这样命也保了,还能搏一个贤夫的美名。
这并不是我不深爱她,不过人活久了,便不会那么执着永久,你情我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没有什么强求就有的说法,若这缘有一日散了,我便继续自己前半生放浪形骸的逍遥人生。
不过每每夜里,我睡不着的时候,又总能听红儿在梦里轻轻呼唤我的名字,我感觉她恋我也恋得紧,想要这样的女人出墙,并不十分容易。
既然她也如我爱她那样爱我,那劫在哪里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将院子搬到了黄泉之滨,这样一来,无论是我要出轨还是她要出墙,都必须将脑袋伸得极长。
因为在这一界之内,横竖只有我与她一男一女,推门出院,满目清浊之浪,繁花星海,空旷却是宁静的。
我曾觉得,自己绝对是天下顶聪明的人,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把自己的生死劫给化了,还不用咬牙强颜欢笑去做那劳什子的“贤夫”。
可凡是都有个意外,我忘记了,一男一女之间,有时也会突然蹦出第三个人来。
是了。
我当爹了。
红儿的肚皮越来越大,脸上的愁色却越来越深,天白曾来告状,说红儿的腿有些浮肿,几次走在黄泉岸边,都差点腿软掉到河里。
我虽可踏生死两界,却也不是随意就能左右生死,特别是我的妻子与我的孩子,因沾染着我的因果,便更需恪守规则。
下界怨魂,有时我还会放他们一条生路,可是与我地位相当之人的宿命,却难妄动生死。
听了天白的告状,我便在门上加了锁,反正院子极大,有海有湖,红儿在院里想看什么看什么,一天可见四季风景,花草幻化众生百态,绝不会厌烦。
可是这样……红儿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为此我还特意离开黄泉一次去问过凡人,凡是生过的女子都对我的问题哈哈大笑,她们说女子生产前大多都有焦虑,比如皮肤不会从此松弛无光啦,比如处得长久后夫君会不会厌弃啦……
我觉得这些问题都很无趣,首先我看上的并不是红儿的容貌,若论貌美,普天之下能有何人比得过我本人?如果只是爱美,我自己娶个镜子那才是最圆满的。其次,我是谁?不要说生完孩子后红儿的肚皮上多几个褶子,就算是皱成桔皮,我一个弹指也能令她容貌顷刻恢复如初。
有了那些女子的忠告,我寻思了好些安慰的说辞准备回家逗红儿开心,她的那些想法都是不可能发生的,我爱她所有,包括那只即将打乱我们和谐二人生活的小肉崽子。
回到黄泉之滨,我兴冲冲地走到家门口,等着我的却是一股子刺鼻的血气!
这不可能!
我下的结界,除我亲临,普天之内无人能破!
感觉不到任何陌生人留下的气息,结界与我离开时一样,没有半点缝隙,迟钝的天黑天白甚至还在院外酣睡,可血息分明那么熟悉,待我踉跄地推开门,就见到红儿将自己开膛破肚,早已气息奄奄,可她嗓子眼里还吊着一口气,用尽全力将腹中胎儿掏出,将手指死死地掐在了我那可怜孩儿的脖子上。
看到我的那个刹那,她弥留的眼内分别有道慌张,可是下手的力道却是更加毒辣。我甚至感觉得到,我可怜的孩子体内还未成形的魂息在迅速分崩。
怎会如此?
我这些年其实隐隐想到了自己的第二种死法,如果红儿的出现,本就是一个圈套,并不是她那些莫虚有的姘头会伤我性命,而是她本人要杀我怎么办?
关于这个问题,我本想得通透,惟愿她在我梦中动手的时候,切得准一点,莫让我太痛苦。
人总有一死,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等死等来的,是亲眼看到红儿自残,同时还要捎带上我那可怜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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