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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第1页）

提到这个，车内静了下来。张子厚见她眼眶发红，突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眼前的九娘，心悦之人不再是苏瞻，而是燕王了。她是孟九娘孟妧，是燕王豁出性命也要救的心上人。

他的阿玞呢？那个山野里细嗅飞来凤，挥舞捶丸棒的王九娘呢？那个在树上背经籍，屋顶看星空的王九娘呢？那个挑眉扬下巴倔强又灵动的王九娘呢？张子厚心里慌乱得厉害，死死盯着九娘的脸，想找回些什么，确认些什么。

苏瞻见他神情怪异又死盯着九娘不放，轻咳了一声，抬手去案几上拿点心，大袖故意挡住了九娘的脸：&ldo;张师弟为何遣尽府上姬妾？是有娶妻的打算了？&rdo;

&ldo;季甫，我的字，季甫。&rdo;

苏瞻手一停，诧异地看向张子厚。

&ldo;我年少时有一心爱之人，名叫阿玞。她虽错嫁他人芳魂早逝，我却须臾不曾忘怀。记之爱之，珍之重之，故字记玞‐‐季甫。&rdo;张子厚抬手轻轻按下苏瞻的手臂，看着九娘的秀致侧影，一瞬也不瞬。

九娘一震，缓缓转过头，扬起了眉，下巴也微微抬了起来，黑曜石般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轻雾。

张子厚面上吃了苏瞻一拳，侧倒在隐枕上，却笑了起来。她自然是阿玞，那神情，那言语，不是孟九，是王九。

苏瞻气得浑身发抖，死死按住了案几才克制住了自己。他身量极高，方才挥拳，自己也一头撞在了车顶上，一阵眩晕过后，见到九娘震惊的神情，他深深吸了口气，别转开脸，低声道：&ldo;此人自作多情执念不轻，我不想你舅母清名遭污，你只当没听过罢‐‐也别跟阿昉说。&rdo;他语带凄楚无奈，提到阿昉略有些哽咽。

刚刚被压制回去的泪瞬间凝结在九娘眼中，她有些无措，看着张子厚，为何她前世从不知晓，一个她从未放在心上过的男子，却把她这般郑重地放在了心里头。如此之重，重到她无法承受。

记之爱之，珍之重之，故字记玞‐‐季甫。原来前世，还是有这样一个人心悦她，爱重她，惦记她。泪滚滚而落，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她从来没看清楚过他的模样。人辜负了她，她何尝没有辜负了别人？这样的辜负，恐怕令他更痛楚吧？

&ldo;你随殿下唤我季甫吧。&rdo;他是这样说过吗？他知道了什么？他是不是在暗示她，可她依然没有在意。

张子厚直起身子：&ldo;唤鱼池明明是我取的名字，为何变成你同阿玞心有灵犀？你心中既然有别人为何还要答应娶阿玞？我在眉州为了此事打你，你躺在渠沟里怎么说的？你说你父命难违，定会好好照顾阿玞，敬她重她爱她。&rdo;

苏瞻喘着气，从见到高似起，所有的过往都有些崩塌，甚至他失去了言论的能力，他盯着张子厚，喃喃道：&ldo;你不懂，你不会懂‐‐&rdo;但心头的痛，痛得无以复加，他不敢再想不敢再提的那个人，那些事，一刀一刀，千刀万剐，他掩盖不住。

&ldo;她为你劳心劳力，甚至下田种菜幕后听言，她相夫教子孝顺姑翁，事事为你着想，样样都为了你这个夫君，你又为她做过些什么？你不惜自污博取前程，骗她害她失去腹中胎儿！&rdo;张子厚冷笑道：&ldo;苏瞻你可曾坦承过自己的过失？&rdo;

&ldo;别说了。&rdo;九娘轻轻喊出口，声音却苍白无力，微不可闻。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逝去的就逝去了，那些痛，她不想再被挖出来，再多痛一回。再多错也好，憾也罢，已归穷泉。

苏瞻失神地看着犹自晃荡着的车帘：&ldo;张子厚，是我对不起她，你尽管还手就是。是我不曾照顾好她，是我根本不懂，懂得太迟。可阿玞是我的妻，是苏王氏，你‐‐&rdo;他转头看了看张子厚，没了方才的憎恨和戾气，几乎是有些恳求：&ldo;你不能唤她的闺名。你不能。&rdo;

&ldo;苏瞻！她尚未病死你就和姨妹眉来眼去，竟然还得了个情种的名头？我记着她爱重她，终生未娶，因她起了善念收养了你姐姐所生的程家女，为何我称自己为季甫你也听不得？&rdo;张子厚寒声问道：&ldo;阿玞是我心头最重之人，我为何不能？&rdo;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仰视白日光，皦皦高且悬。出自《赠徐干诗》刘桢（魏晋）

2、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出自《悼亡诗》潘岳（魏晋）。这首诗我很喜欢，之前化用过其中一句&ldo;寝食何时忘，沉忧日盈积。&rdo;子厚这章的爆发，情感是很复杂的，并不只是对苏瞻，也不只是对九娘的表白。写的时候是很沉浸在他的感受中的。希望文字有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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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马车稳当当地停在了孟府第二甜水巷的角门车马处。正午的日头照得青石板上滚烫，才片刻间，马儿轻轻地抬了抬马蹄，又放下去，蹄铁轻击石板发出清脆的响声。观音庙前躺在树下睡觉的狗儿懒懒地抬起头，朝这边望了一望，又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回了地面，没了往常热闹的摊贩熟悉的吆喝，它有些疑心自己睡错了地方。

惜兰静静等了一息，听不到马车内传来铃声唤人，又见车厢有些摇晃，立刻跃上车辕，隔着车帘轻声问道：&ldo;九娘子？&rdo;

车内苏瞻揪着张子厚的衣领，正咬牙切齿地在追问：&ldo;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rdo;

满面泪痕的九娘听见惜兰的声音，如梦初醒，应道：&ldo;我没事，你让马车再绕一圈罢，停去东角门，离翠微堂近一些。&rdo;

她上前用力掰开苏瞻的手：&ldo;表舅你好生问，莫要动手。张理少，你说你收养了程家女？是张蕊珠么？&rdo;

苏瞻冰冷的手猝然松开，无力地垂落下去，又紧紧捏成了拳。

张子厚理了理衣襟，看向九娘。马车慢腾腾地在调头，车窗的帘子一晃一晃，日光漏了进来，时不时照she在跪坐在窗边的九娘脸上。她脸上泪痕未干，因刚用过力，脸颊有些微红，被日光一照，有些透明，更胜雨后海棠。张子厚赶紧转开眼，伸手将窗帘抚平，把自己狂跳的心也抚平了一些，心里满满的，又空空的。他终究还有机会说给她听这些，可是才说了千万分之一，不知道她听了作何想，更不知道他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自己听的。

&ldo;张蕊珠并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么？&rdo;九娘轻声问道。

张子厚点了点头，看向苏瞻：&ldo;那年你和阿玞定了亲，我想看着她出嫁，自请做了你的御。&rdo;那时候不赖着，他怕以后再无机会见到她。现在提起，除了心酸还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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