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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琳小姐,现在我能念啦。‘“’妙呀,‘我嚷道。’让我们听听你念吧——你是变能干啦!‘”他念着这名字,逐字拖长声音——’哈里顿·恩萧。‘“’还有数目字呢?‘我鼓励地大声喊着,看出他顿住了。
“‘我还念不起来,’他回答。
“‘啊,你这呆瓜!’我说,看他念不成就开心地笑起来。
“那个傻子瞪着眼发愣,嘴上挂着痴笑,眉头蹙起,好像不知道他该不该跟我一块笑似的,也不知我的笑是表示亲热,还是轻视——实际上也正是轻视。我解除了他的疑惑,因为我突然恢复了我的尊严,要他走开,我是来看林惇的,不是来看他的。他脸红了——我借着月光看出来的——他的手从门上垂下来,躲躲闪闪地溜掉了,一种虚荣心被羞辱了的模样。他想象他自己跟林惇一样地有才能哩,我猜想,因为他能念他自己的名字了;可是他大为狼狈,因为我并不这样想。”
“别说啦,凯瑟琳小姐,亲爱的!”我打断她。“我不骂你,可是我不喜欢你那样的作风。如果你还记得哈里顿是你的表哥,和希刺克厉夫少爷是一样的,你就要觉得那样作法是多么不恰当了。至少他渴望和林惇一样地有成就,那是值得称赞的抱负;大概他也不是单单为了炫耀才学习:你以前曾使他因为无知而感到羞耻,这点我不怀疑;他愿意补救,而讨你欢心。嘲笑他那还没完成的企图是很不礼貌的。要是你在他的环境中长大,难道你就会比较不粗鲁些?他原来是个和你一样机灵聪明的孩子;我很伤心他现在要受人轻视,只因为那个卑鄙的希刺克厉夫这么不公平地对待他。”
“啊,艾伦,你不会为这事哭起来吧,会吗?”她叫起来,我的真挚使她奇怪。“可是等等,你就可以听见他背诵他的ABC是否为了讨我欢喜,要是对这个粗人客气是否值得了。
我进去了,林惇正躺在高背长椅上,欠起身来欢迎我。
“‘今晚我病了,凯瑟琳,爱!’他说,‘只好让你一个人说话,我听着。来,坐在我旁边。我准知道你是不会失信的,在你走以前,我还要让你遵守诺言。’”这时我知道我绝不能逗他,因为他病了,我轻轻地说话,也不发问,而且避免说任何激怒他的话。我给他带来一些我最好的书;他要我拿一本读一点点,我正要读,不料这时恩萧把门冲开,显然是经过一番思索之后起了歹心。他径直走到我们跟前,抓住林惇的胳臂,把他从椅子上拉下来。
“‘到你自己屋里去!’他说,激动得声音几乎听不清了;脸似乎肿胀着,愤恨已极。‘要是她是来看你的,就把她也带去,你不能把我撵出去。你们两个滚!’”他对我们咒骂着,不容林惇回答,几乎把他扔到厨房里;我也跟着去了,他握紧拳头,好像也想把我打倒似的。当时我有点害怕,我掉了一本书;他把书向我踢过来,把我们关在外面了。我听见炉火旁边一声恶毒的怪笑,转过身来,就瞅见那个可恶的约瑟夫站着,搓着他的瘦骨嶙峋的手,还颤抖着。
“‘我就知道他要赶你们出来!他是好小子!他对劲啦!他知道——唉,他和我一样知道,谁应该是这里的主人——呃、呃、呃!他干得对!呃、呃、呃!’”‘我们该到哪儿去?’我问表弟,不理会那个老东西的嘲笑。
“林惇脸色苍白,还在哆嗦。那时他可不漂亮啦,艾伦。啊,不,他望着很可怕,因为他的瘦脸和大眼睛都现出一种疯狂无力的愤怒表情。他握住门柄,摇它;里面却闩上了。
“‘要是你不让我进去,我要杀死你——要是你不让我进去,我要杀死你!’他简直是在尖叫,而不是在说话。‘恶魔!
恶魔!——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约瑟夫又发出那嘶哑的笑声来。
“‘喏,那是他父亲!’他叫。‘那是他父亲!我们两边都有点。不要理他,哈里顿,孩子——别害怕——他碰不到你!’”我抓住林惇的手,想拉开他;可是他叫得这么怕人使我又不敢拉。最后他的叫声被一阵可怕的咳嗽呛住了;血从他的口里涌出来,他就倒在地上了。我跑到院子里,吓坏了;我尽力大声叫齐拉。她很快听到了,她正在谷包后面的一个棚子里挤牛奶,赶忙丢下活儿跑来,问我叫她干吗?我来不及解释,便把她拉进去,又去找林惇。恩萧已经出来查看他闯下的祸,他正把那可怜的东西抱上楼去。齐拉和我跟着他上了楼;可是他在楼梯上头停下来,说我不能进去,我必须回家。我喊着他害了林惇,我非要进去不可。约瑟夫把门锁上,宣称我‘不必作这些蠢事’,又问我是不是‘跟他一样生来就疯疯癫癫的’。我站在那儿哭,直到管家又出现。她肯定说他马上就会好的,可是那样大吵大闹是不会使他好起来的;她拉着我,几乎是把我拖到屋子里来。
“艾伦,我几乎想把我的头发从头上扯下来了!我哭得我的眼睛都要瞎了,你非常同情的那个恶棍就站在我对面:竟敢时不时地吩咐我‘别吵’,而且否认是他的错;最后由于我断言我要告诉爸爸,而且他一定要被关在牢狱里,还要被吊死。他怕了,自己也开始哭起来,又连忙跑出去掩盖他那怯弱的感情。但是我仍然没有摆脱他。等到最后他们强迫我走开时,我才走出屋子。当我走了还不过几百码时,他忽然从路旁的阴影里出来,拦住敏妮,抓住了我。
“‘凯瑟琳小姐,我非常难过,’他开始说,‘可那实在太糟——’”我给他一鞭子,我以为他也许要谋害我呢。他放我走了,吼出一句他那可怕的咒骂,我骑马飞奔回家,吓得魂都要掉啦。
“那天晚上我没跟你道晚安,第二天我也没有去呼啸山庄:我极想去;可是我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有时候怕听说林惇死了;有时候一想到要遇见哈里顿就要发抖。第三天我鼓起勇气来,至少,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心神不定了,我又偷着出去。我是五点钟去的,走去的,心想我可以想办法爬到房子里去,径自上楼到林惇的屋子里,不让人瞅见。可是,那些狗宣告了我的光临。齐拉让我进去,说‘这孩子好多了’,便把我带进一间干净的铺着地毯的小房间,在那里,使我有说不出的快乐,因为我看见林惇躺在一张小沙发上读着我的书。可是足足有一个钟头他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艾伦,他有这么一种怪脾气。使我颇为狼狈的是,等他真的开口的时候,他竟胡说八道,说是我惹起了那场纷扰,不怪哈里顿!我不能回答,除非是发火,我站起来,走出这间屋子。
他没料想得到这样的反应,于是在我后面送来一声微弱的‘凯瑟琳!’可是我不转回去,第二天,就是我又在家的第二天,几乎决定不再去看他了。可是就这么上床,起身,永远听不到一点他的消息,多么难受,因此我的决心在还没有正式形成以前已经化为乌有了。以前好像到那儿去是不对的;现在又像是不去才不对了。麦寇尔来问我要不要套上敏妮;我说,‘要。’当敏妮驮我过山时,我认为自己是在尽一种责任。我不得不经过前面窗子到院子里去,想隐藏我的光临是没有用的。
“‘小少爷在屋子里,’齐拉看见我向客厅走去,她就说。我进去了;恩萧也在那儿,可是他马上离开了这房间。林惇坐在那张大扶手椅子上半醒半睡;我走到火炉跟前,用一种严肃的声调,半认真地开腔:”‘你既然不喜欢我,林惇,既然你以为我来是故意伤害你,而且以为我每次都是这样,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让我们告别吧;告诉希刺克厉夫先生你本不愿见我,他不必再编造关于这事情的任何瞎话了。’“‘坐下,把帽子摘下来,凯瑟琳,’他回答。‘你比我幸福多了,你应该比我好些。爸爸尽说我的缺点,已经够轻视我的了,很自然地连我对自己都怀疑起来。我怀疑我是不是完全像他时时说我的那样没有出息;我觉得十分不高兴、苦恼,恨每一个人!我是没出息,脾气坏,精神坏,差不多总是这样;你要愿意,你可以说声再见,你就可以摆脱一个麻烦了。可是,凯瑟琳,对我公道一点:相信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讨人喜、和气、善良,我是愿意的;甚至比和你同样幸福健康还更愿意些。你要相信:你的善良使我更深深地爱你,比起你的爱(如果我配承受你的爱的话)还要深些,虽然我曾经不能,而且也没法不向你暴露我的本性,我很抱歉,而且悔恨;我要抱恨到死!’”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我觉得我必须原谅他,而且,虽然过一会他又要吵,我还是一定又要原谅他。我们和解了;可是我们两个人都哭了,把我在那儿的整个时间都哭掉了:不完全是为悲哀;但我的确很难过,因为林惇有那样乖僻的天性。他永远不会让他的朋友们舒服,他自己也永远不会舒服,自从那天夜晚,我总是去他的小客厅;因为他的父亲第二天回来了。
“大概有三次吧,我想,我们过得很快乐,很有希望,就和我们第一天晚上那样;以后的拜访都是凄惨又烦恼的:要么是因为他的自私和怨恨,要么是因为他的病痛;可是我已经学着以极小的反感来忍受他的自私和怨恨,就像我得忍受他的病痛一样。希刺克厉夫故意避开我:我简直难得见到他。上个礼拜天,的确,我去得比平常早些,我听见他残酷地骂可怜的林惇,只为了头天晚上他的行为。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除非他偷听。林惇的举止当然是惹人生气的;可是,那不是别人的事,却与我有关,我就进去打断了希刺克厉夫先生的话,而且就这样告诉他。他大笑起来,走开了,说他很喜欢我对这事采取那样的看法,自从那时候起,我就告诉林惇他必须小声诉说他的苦楚。现在,艾伦,你听见所有的事了。我不能不去呼啸山庄,只不过是使两个人受苦;可是,你只要不告诉爸爸,那我去,也碍不着任何人的平静。你不会告诉吧,会吗?要是你告诉他的话,那就太残酷无情了。”
“这一点我明天才决定,凯瑟琳小姐,”我回答。“这需要研究研究;所以我要你休息去,这事我要考虑一番。”
我所谓的考虑,是到我主人面前说出来;从她屋子里出来径直走到他屋子里,把这事和盘托出:只除了她跟她表弟的对话,以及任何提及哈里顿的内容。林惇很惊惶难过,比他愿对我承认的还要多些。早晨,凯瑟琳知道我辜负了她的信赖,也知道了她那秘密的拜访是结束了。她又哭又闹,反抗这道禁令,并且求她父亲可怜可怜林惇,他答应会写信通知林惇,允许他在高兴来的时候可以到田庄来;这是凯瑟琳所得到的唯一的安慰了。不过信上还要说明他不必再希望会在呼啸山庄看见凯瑟琳了。要是他知道他外甥的脾气和健康状况,说不定他会认为就连这点微小的慰藉也不宜给与了。
第二十五章
“这些事是在去年冬天发生的,先生,”丁太太说,“也不过一年以前。去年冬天,我还没有想到,过了十二个月以后,我会把这些事讲给这家的一位生客解闷!可是,谁晓得你作客还要作多久呢?你太年轻了,不会总是心满意足地待下去,孤零零一个人;我总是想不论什么人见了凯瑟琳·林惇都不会不爱她。你笑啦。可是我一谈到她的时候,你干吗显得这样快活而很感兴趣呢?你干吗要我把她的画像挂在你的壁炉上面?干吗——?”
“别说啦,我的好朋友!”我叫道。“讲到我爱上她,这倒也许是很可能的;可是她肯爱我么?我对于这点太怀疑了,因此我可不敢动心拿我的平静来冒险,再说我的家也不是在这里。我是来自那个熙熙攘攘的世界,我得回到它的怀抱中去。
接着往下说吧。凯瑟琳服从她父亲的命令吗?“
“她服从了,”管家继续说。“她对他的爱仍然主宰着她的感情;而且他讲话也不带火气:他是以一个当他所珍爱的人将陷入危境和敌人手中时,所怀有的那种深沉的柔情来跟她讲话的,只要她记住他的赠言,那便是指引她的唯一帮助了。过了几天,他对我说:我愿我的外甥写信来,或是来拜访,艾伦。对我说实话,你认为他如何:他是不是变得好一点,或者在他长成人的时候,会不会有变好的希望?”
“他很娇,先生,”我回答,“而且不像可以长大成人:可是有一点我可以说,他不像他的父亲;如果凯瑟琳小姐不幸嫁给他,他不会不听她的指挥的:除非她极端愚蠢地纵容他。可是,主人,你将有很多时间和他熟识起来,看看他配不配得上她:要四年多他才成年呢?”
埃德加叹息着;走到窗前,向外望着吉默吞教堂。那是一个有雾的下午,但是二月的太阳还在淡淡地照着,我们还可以分辨出墓园里的两棵枞树,和那些零零落落的墓碑。
“我常常祈求,”他一半是自言自语地说,“祈求要来的就快来吧;现在我开始畏缩了,而且害怕了。我曾经这样想,与其回忆那时我走下山谷作新郎的情景,还不如预想要不了几个月,或者,很可能几个星期之后我被人抬起来,放进那荒凉的土坑,将更为甜蜜!艾伦,我和我的小凯蒂在一起曾经非常快乐,我们一起度过了多少个冬夜和夏日,她是我身边的一个活生生的希望。可是我也曾同样的快乐,在那些墓碑中间,在那古老的教堂下面,我自己冥想着:在那些漫长的六月的晚上,躺在她母亲绿茵的青冢上,愿望着——渴求着那个时候我也能躺在下面。我能为凯蒂作什么呢?我必须怎样才能对她尽了义务呢?我一点也不在乎林惇是希刺克厉夫的儿子;也不在乎他要把她从我身边拿走,只要他能为她失去了我而能安慰她。我不在乎希刺克厉夫达到了他的目的,因夺去了我最后的幸福而洋洋得意!但是如果林惇没出息——只是他父亲的一个软弱工具——我就不能把她丢在他手里,虽然扑灭她的热情是残忍的,可我却一定不让步,在我活着的时候就让她难过,在我死后让她孤独好了。亲爱的,我宁可在我死以前把她交给上帝,把她埋葬在土里。”
“就像现在这样,把她交给上帝好了,先生。”我回答,“如果这是天意我们不得不失去你——但愿上帝禁止这事——我要终生作她的朋友和顾问。凯瑟琳小姐是一个好姑娘:我并不担心她会有意作错事:凡是尽责任的人最后总是有好报的。”
接近春天了;但是我的主人并没有康复,虽然他又开始恢复同他女儿在田地里的散步。以她那没有经验的眼光来看,能出外散步就是痊愈的象征;而且他的面颊常常发红,眼睛发亮;她完全相信他是复元了。
在她十七岁生日那天,他没有去墓园,那天下着雨,我就说:“今天晚上你一定不出去了吧,先生?”
他回答:“不出去了,今年我要推迟一下了。”
他又再次写信给林惇,向他表示很愿意见他;如果那个病人能见人的话,我毫不怀疑他父亲一定会允许他来的。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是不能来的,便遵嘱回了一封信,暗示着希刺克厉夫先生不许他到田庄来;但他舅舅的亲切的关怀使他愉快,他希望他有时在散步时会遇到他,以便当面请求他不要让他的表姐和他如此长期地断绝来往。
他的信上这部分写得很简单,大概是他自己的话。希刺克厉夫知道,他为了要凯瑟琳作伴是能够娓娓动听地央求的。
“我不要求她来这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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