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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战争更近。
休伊发急了。
他抓起一名士兵,那人卧在掩体里,还穿着驾驶兵的工作服。他对那人说:“伙计,准备冲锋吧。贝蒂欧不是假日旅馆,该死肚皮朝天。看到那个机枪巢没有,从左手过去,用炸药炸掉它。”
那兵神经质地点点头,扶正了头上的钢盔,刚跃出掩体,就被机枪弹打断了胳膊,他仆倒在沙地上,随即而来的子弹立刻洞穿了他的身体,几乎被打成筛子。休伊一阵恶心。
他又让另外几名士兵去冲锋,也遭到伤亡。
他决定自己亲自组织一次出击。贝蒂欧不是瓜达尔卡纳尔,可以呆上一年半载的。目前唯一的事是把日本人杀光,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打算投降。他当然知道人皆惜命, 有的人还没碰过女人,有的人想去上大学或者正在上研究生院,有的人打算开一片店或者当什么管子工,有人要继承遗产,有人还想周游世界见见世面。但不冲锋不 行。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可以提供一切资源,美国纳税人可以提供一切武器和装备,将军们可以制定尽可能少死人的详细计划——但“电流”计划是彻底失算了,血却 必须流。世界上从洪荒蛮古时代起,就有了军人,职业的战士,他们必须无畏地面对死亡。
休伊把钢盔压低,理了理M-1冲锋枪,他叫奥里森下士拿了两根爆破筒:“准备冲锋——冲啊!”
他们冲出掩体,不顾伤亡,终于炸毁了两处日军火力点。
到 了下午两点,大约是艾伦上尉冲到贝蒂欧南岸时分,休伊的部下突然又兴奋起来。他们同早晨的疲倦懒散相比,判若两人。他们恢复了斗志,打得既勇猛又有技巧, 显示出“海魔”士兵在瓜岛上那种老手风度。战斗打得极为惨烈,但行家看上去却不精彩。绝大多数战斗目的不明,缺乏指挥,互相间很少联系和配合,几乎全是单 兵和小群之间的混战。迂回困难,包抄无路,火力施展不开,也没有可以藏身的死角。在几个足球场大的地方,大约五千美军同地下的数量不明的日军对抗。到处是 迷津,到处是陷阱,到处是地雷和机枪。双方的生命在这种对抗中都进射出异样的火花,美军中随时随地有英勇行为发生。
休 伊连队,说是连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领导着哪些人了,伤亡高得惊人。有许多人连尸体也找不见。他们也许抱着炸药包潜入了日军的地穴,最后同日本人一块 儿埋在珊瑚沙下面。美国人看不见日本人,不知道他们藏匿在何处,只能看见枪口的闪光。一些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就一睡不起。其他的人则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掩蔽 物:废坦克、能开动的坦克、椰树、残桩、工事、壕沟、弹坑、盖沟,用原始人的牙齿和拳脚、中世纪武士的匕首和冲锋刀、近代的炸药、定向地雷、喷火器、机 枪、手榴弹来拼杀。
烈 日炎炎,大地蒸腾,珊瑚沙白得发腻。没有水,只有血。没有爱,只有恨。没有怜悯,只有残忍。后来,到大约四点钟光景,也许是日军伤亡过重,或者是打得疲劳 了,也可能是“海魔”勇士们的战斗经验达到某种升华。休伊的人马,在增援部队的支持下,缓慢而坚决地前进,像压路机一样把沿途的日军碾成齑粉。也有些最坚 固的据点留下来,陆战队的战术并没有一定之规,而是充满了灵活和应变的美国式风格。好打的火力点先打下来,难啃的地堡封锁住,绕过去。等到攻击线拉平,准 备过夜的时候,休伊防线内还留了几个大地堡。象D日一样,他要消灭它们才能安全过夜。
他命令士兵暂停攻击,稳住战线,专门对付地堡。
休伊·莱顿叫过奥里森:“小查理,我们这么硬打,除了死人更多,并不能解决多少问题。”
奥里森搓着手,不停地在地上跳动。每个士兵,包括老兵在内,苦战中都会失态。有人患战争歇斯底里症,有人会反复唱一首歌的一段,有人总重复一句话。虽然奥里森生理上有点失控。可脑子一如既往,从未糊涂。
“叫我吗?上尉先生。”
“你想出什么法子来了?”
“蒙您关照,我还真有个主意。”他于是开始对他的连长讲,他怎样在那个烧焦的坦克中想了个主意。后来穷于应付作战,竟无法一试。
他们俩来到栈桥旁边,那里已经成了庞大的物资堆积场,到处是箱子、袋子和各种包装物,虽然还有日军的零星炮弹落下来,但运输兵忙碌的情形并不亚于纽约的布鲁 克林码头。几辆克莱斯勒公司出产的大马力推土机正在清理道路,它们不得不把一些东西推到海里去,好腾出场地放新卸下的物资。推土机原是用来修整贝蒂欧机场 的,岛子没拿下来,却在滩头处理开“垃圾”了。
休伊叫住一个推土机手:“哈罗,钱德勒。”钱德勒少尉是“海魔”师运输营的一个排长,在师棒球队里当投手,许多人都认识他。
“噢,莱顿上尉,我能为您做点儿什么?”
“喂,投手,听我说,你能把这家伙开到前线去吗?”‘
“当坦克吗?上尉,这是推土机。”
奥里森向他比比划划,“日本人地堡的射口很低,坦克炮也不大管用。我想,要是用推土铲把沙子推上去,那枪眼不就封死了吗!”
棒球投手一拍脑袋,“行,有门儿,我试试,太平洋战争打了快两年,我还没捞上放一枪。这回可该投个好球了。”
钱得勒立刻叫来几个士兵,把滩头上准备修工事用的钢板固定在推土机的水箱和驾驶室上。钢板是预制构件,上面本来就有螺钉孔。一会儿,三辆推土机就被改装好了。
钱得勒少尉跳上驾驶室,向休伊招手:“上来吧,先生,请给我指指路。”
另外两辆推土机也跟着开上战线。中途,休伊又叫住一辆火炮升降齿轮被打坏的坦克,让它开在推土机前面挡挡枪弹。一支奇怪的车队就这样向地堡冲去。
钱 得勒熟练地降下推土铲,推起一堆珊瑚沙。日军地堡射口又狭又低,一下子就被封住了。开始,里面还闷声闷气响了几声枪,后来一切归于沉寂。不久,火力点里传 来一声爆炸,休伊告诉钱得勒:“现在,他们开始自杀了。他们就是不愿吃我们俘虏营里的冻鸡蛋,宁可去死。”他耸耸肩。“我们只好听其自便。”
等到三辆推土机相继被打坏,防区内也只剩下一个大碉堡了,那里面有一门步兵炮,打得奇准,每次接近它的企图均被挫败,所有的装甲推土机都被打坏了。
天快黑了。塔拉瓦的第二个夜晚。休伊·莱顿必须解决它。他火冒三丈,命令炮兵打了一阵急速射,然后他又再次率人向地堡冲去。
他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闪,那桔黄色的亮光那么耀眼,似乎比一千个太阳还要亮。他头上、胸前、手臂上似乎同时被人打了几拳。他昏了过去,感觉同在地堡和盖沟中那次一样。
几乎同时,一组工兵爆破了那个地堡。
奥里森找到了休伊,只见他四肢瘫软,头上、胸前和手臂上都是血,一只眼睛可怕地凸出来。一颗炮弹打倒了连长,它是大地堡中发射的最后一颗炮弹。
奥里森高叫:“看护兵:看护兵!”
贝 蒂欧之战开始以后,看护兵非常英勇,他们也遭到极大的伤亡。对于一个战士来讲,挨了敌人的打,他可以用手中的武器进行复仇,而一个看护兵,他的职责就是从 火线上抢救伤员,他明知自己处境危殆,却没有机会向敌军还击,这本身就是一种很大的牺牲,出乎奥里森的预料,竟然出现了一个看护兵。他年龄不小了,一脸连 鬃胡子,说话带着中西部一带的乡音:“叫我吗?有伤员?”
“把我们连长背下去吧,他伤得很重,搞不好这条命可就……”奥里森帮他把连长背上。然后,自己跟在后面,一跳一跳地走向滩头。
红 三滩头的几个防空洞里,设置着“海魔”的野战医院。因头天夜里日军小股部队偷袭,医院很分散。其中最大一个防空洞是手术室。看护兵把休伊上尉放到门口的一 副担架上,又返回战场。奥里森去找医生。外科军医是一个精于的四十多岁的高个子,戴着眼镜,身上套着白手术服,双手都戴着橡胶手套。
奥里森对他说:“大夫,这是我们连长,请关照先给他动手术吧。”
医生摘下眼镜,在白大褂上擦擦蒙上的汗水,向地上排列着的担架指了指:“他们也都是重伤号,排队吧。”
“我们连长休伊·莱顿上尉不马上动手术就完蛋了。大夫,开开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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