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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哥鼻子皱一下,对爹娘行了礼,就歪歪倒倒上床去睡。绿丫也要收拾睡觉,见丈夫坐在那动也不动,上前拍他肩一下:“想什么呢?”
张谆握住妻子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这新年到了,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心里有些不安稳。”绿丫笑了:“今年必定是不同的,你也知道的,担心什么呢?最要紧的,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赚的良心钱,自己也能安心,张谆拍一下妻子的手了然一笑。
新年新岁,总有不少人家的年酒,绿丫选了几家去了,初三这日是在朱家,这些年朱张两家走的越发近了。朱大爷在京里的生意也颇顺溜,年节都不忘给朱太太这边送礼。朱太太自然也有回礼过去,你来我往,朱大爷和朱小姐倒真像对兄妹似的,这样一来,朱太太的心是完全放下了。
这不操心,人就开始发福,绿丫走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有人在那说:“朱太太你也总有五十了吧,瞧着这气色,比我的还好,我今年还不到三十呢。”
绿丫往朱太太身上一望,她穿的是茜红色八团吉祥纹的团衫,底下露着紫色凤尾裙,因是新年,头上还戴了一支鹅黄绢花,瞧着气色的确不错。
绿丫上前给朱太太拜过年,也跟着别人凑趣,赞朱太太气色好,朱太太笑着道:“也别赞我气色好了,你们瞧瞧张奶奶,脸上也是红是红白是白的,也不是我捧着她,这些人里,统没一个有张奶奶日子过的舒心。”
儿女双全丈夫能干这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夫妻和睦,到现在张谆都只有绿丫一个,在商户人家,这样情形已经算是极罕见的。朱太太这么一说,绿丫就用手摸一下脸,笑着道:“我不过是不操心罢了,要说过日子,谁家没有点磕磕碰碰的?”顺着说闲话,酒席送上众人也就入席,绿丫听了两出戏,正打算告辞时,旁边有人已经道:“方才张奶奶说,谁家过日子没有点磕磕碰碰的,可也要瞧是什么样的磕磕碰碰?不说别家,就说柳三奶奶,原本一直生不出来孩子,纳了好几个也是石田一般,上个月出外应酬时,听说新纳的那个,有了身孕。这下可不得了,柳太太差点就把这个妾,顶上天了。听说……”
柳家的事绿丫并没刻意打听,但出外应酬时也能碰到柳三奶奶,她眼里的神色已经是越来越不好,越来越焦虑,现在又听到柳太太因妾怀了身孕而对柳三奶奶越发不满。绿丫不由感到一阵快意,众人虽议论,但商户人家,宠妾灭妻这种事情,算不上什么大事,顶多就是议论两句柳三奶奶还是没福,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这样瞧来,当日就不该退张家的亲,报在这里。
柳三奶奶虽没出门应酬,可也晓得众人只怕议论纷纷,坐在屋里生闷气时偏生丫鬟又走进来:“奶奶,姨奶奶那边说,想吃燕窝,厨房里说存着的都没了,爷让奴婢过来问问,奶奶这里可还有?”
柳三奶奶听的那妾想吃燕窝,还偏要来自己这里寻,忍了又忍才道:“我这里虽有半斤燕窝,却是娘说我身子不大好,特地送来的,要是……”话没说完柳三爷已经走进来,听了这话就道:“不就半斤燕窝,这不是因铺子没开门,我也不和你寻。赶紧拿出来,等铺子开了门,我给你买一斤还你,准保比这好。”
柳三奶奶见丫鬟急忙去寻,心里越发发气,听柳三爷这话说的,就更气了,瞧着柳三爷道:“我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起,我和三爷不是一家,要还来还去的?”柳三爷这些日子事事顺意,连妾都有了身孕,不再戴着一顶只怕是自己不能生的帽子。柳三奶奶平日要说这样的话,柳三爷还当她撒娇,也想逗逗她,可现在家里现摆着一个爱妾有了身孕,柳三奶奶已经过了二十,再撒娇看在柳三爷眼里就有些发厌,眉已经皱的很紧:“你既知道和我是一家,那还放着燕窝不给我?生下孩子,还是认你为大娘,你吃什么醋呢?”
柳三奶奶被丈夫这话噎的差点喘不过气来,丫鬟已经寻好燕窝,柳三爷拿过纸包瞧瞧,见是上好的燕窝,让丫鬟赶紧去炖,接住柳三爷就要出去。见柳三爷又要走,柳三奶奶忍不住道:“三爷这会儿就这样子待我,等生下孩子,只怕更不把我放在眼里,三爷还是……”
新年新岁的,偏偏就是自己的老婆惹自己发火,柳三爷更加恼了,转身就对柳三奶奶道:“你也别指望我来哄你,你娘家现在生意不成,还指望着我照管一二,你连个孩子都没生下来,我没休了你已是好的,你以后休要在我面前摆什么正房架子。”这话让柳三奶奶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噎死,怒道:“当年你家也是来求娶的,并不是……”
话没说完,就有丫鬟跑进来:“三爷,有人来报信,说廖家老爷刚才没了。”总算没了,柳三爷登时大喜起来,要走出去时见柳三奶奶又在那把脸放下,不由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愿再和老婆拌嘴。她要聪明安分守己地待着,就给她个面子也不妨,要不聪明,非要闹什么正房架子,那就别怪自己顾不得夫妻情分,把她给休了。现在自己正事要紧,柳三爷抓住丫鬟:“谁报的信?”
丫鬟急急地道:“就是我们在廖家安排的人来报的信,这会儿只怕廖家那边要到处报丧。”好,好,好,柳三爷大笑三声,就匆匆出去。柳三奶奶见丈夫不管不顾,眼里的泪又下来了,自己的命,到底是好还是苦?竟分不清楚。
廖老爷没了的消息很快就到了朱家,这年酒是喝不下去了,也没人敢说新年新岁人没了不吉利,众人急忙起身,要回去换素淡的衣服去廖家吊唁。绿丫更为着急,担心榛子撑不住场面,回家换了素服就往廖家去。
廖家门前已经摘掉了那些对联,挂上了白布,瞧着这白布,绿丫就觉得刺眼,下了轿快步往里面走,见来往的下人们,身上已经换上白的。廖老爷病了这许多日子,这些都是早已预备好的,事情一出,拿出来就是,绿丫也不觉得突兀。
廖老爷的灵堂就设在大厅,已经装裹好了放在棺材里,连灵牌都写好,诸事都井井有条。绿丫在灵前寻到榛子,连声节哀的话都说不出,只是在她身边跪下。
榛子一直低着头,如雕塑一般,绿丫的手抚上她的肩时,榛子这才抬头,眼里竟奇异地没有泪,但说出的话那么伤心,伤心的让人觉得,哭泣一点都不起作用“我没事,绿丫,我这会儿,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不能慌乱,一慌乱,就辜负了舅舅的期望。”榛子越这样这样说,绿丫越伤心,从此之后,那棵如大树一样罩在榛子头上让她毫无忧虑的人就此消失,而榛子,即便再是个能干女子,可这世间,还是有那么多的纷扰。
绿丫闭上眼,泪已经掉落衣襟。榛子往火盆里丢了一张纸,瞧着那纸化成灰才又望向绿丫:“绿丫,别担心,真的,一点都别担心我,我对舅舅说的话,一定会做到的。”
有脚步声响起,绿丫抬头,瞧见是老王,老王也一身孝服,走到榛子跟前道:“小姐,有几个管事的,不肯听招呼,还说……”
“不肯听招呼的,赶出去就是。就算没有一个人帮忙,我也能把这丧事办好。”下人里哪有个个忠心的?能忍到这时候才发作,已经算是他们害怕廖老爷的积威。
老王应是,就往外头走,榛子继续往火盆里丢着纸钱,瞧着那些纸钱慢慢地变成灰才道:“绿丫你瞧,这人心是最不稳的东西了,舅舅咽气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呢,这会儿就有人闹幺蛾子了。”
“榛子,我那里还有几个人,你要用,我就让他们过来,还有……”绿丫的话并没说完榛子就点头:“谢谢!”
这声谢让绿丫的眼泪又下来了:“说什么谢,你我是什么交情,再说谢,就矫情了。”榛子浅浅一笑,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在这世间,有绿丫有秀儿还有,自己的丈夫,他们都会守在自己身后,做自己最坚实的后盾,这样就已足够,足够让自己去面对那些鬼魅魍魉。
外头传来吵闹声,接着有人冲进来,瞧这打扮,像是这家里的管事,身上也没穿孝服,而是直接冲到榛子面前:“小姐,不,姑奶奶,你都是嫁出去的人了,你还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家里,就没个正经主人,老爷的丧事,当然要出去外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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