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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第1页）

&ldo;太初，&rdo;九娘深深屈膝一礼：&ldo;阿妧知错了，阿妧错得厉害。&rdo;

陈太初一怔。

&ldo;我视己不明，言己不忠。实在无地自容。&rdo;九娘诚恳地说道：&ldo;阿妧自视过高，心存杂念，多亏你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然我就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伪君子了。太初表哥堪是阿妧的良师益友！&rdo;

陈太初苦笑道：&ldo;阿妧，我宁可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九娘也不禁笑了：&ldo;难道只许你说出你的私念贪念恶念，却要我做一个虚伪小人？&rdo;

陈太初失笑摇摇头，看到廊下美人靠并未被飘雨打湿：&ldo;坐下说吧。我洗耳恭听。&rdo;

两人斜斜面对面坐了下来。九娘伸出手，接了些檐下的雨丝，对着陈太初的耳朵甩了一甩，却没有半点水珠。两人面面相觑一刹，都大笑起来。

若是她心无旁骛，和陈太初在一起，这一世未必能琴瑟再御，却定能岁月静好。

&ldo;太初表哥，我今天原本是想要粉饰一番的。&rdo;九娘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细细将微湿的帕子叠了起来，叹了口气：&ldo;对不住，我也想告诉你，你值得那更好的女子待你一心一意一生一世。若是同阿妧在一起，只怕会被我辜负了。&rdo;

陈太初听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从九娘口中说出，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看着面前瑰姿艳逸的少女，苦笑起来。

九娘垂眸道：&ldo;我以前总以为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若能离于爱者，方可无忧亦无怖。&rdo;

&ldo;阿妧，道可道，非恒道。你年纪尚幼，这样想，反而是着相了。&rdo;陈太初柔声道。

九娘点点头：&ldo;你说得极是，我一贯好强，也没把婚姻事看得太重。商贾也好，士庶也罢，守住本心日子就不难打发。没想到‐‐也想不明白，找不出缘故。&rdo;

&ldo;阿妧，佛家有缘起一说，也有十二因缘的说法。缘起不由心，缘灭不由己。&rdo;陈太初感叹道，若是像阿妧想的这么简单，他也不至于那一眼就坠入网中了。

&ldo;缘起不由心？&rdo;九娘点点头，略觉苦恼地低声道：&ldo;可是不由心，不由己，岂不是如浮萍一般任人摆布任人主宰？喜忧都由人，我不喜欢那样，很不喜欢。&rdo;

看着她一脸的疑惑和苦恼，陈太初失笑出声，这是第一次听九娘说她的苦恼，想起她十一岁就在父亲面前侃侃而谈国家朝政宫廷大事，这个九娘，才是最真的九娘吧，让他无奈和心疼。

&ldo;你在笑话我么？&rdo;九娘脸上一红，她也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陈太初身上自有一种力量，让她平和宁静。

陈太初含笑摇头：&ldo;我在笑你和我同病相怜而已。可是阿妧，这样的不由心，不由己，如果视而不见，岂不是掩耳盗铃？又怎么能由心由己？若是害怕喜忧不受控制，难道就宁愿不再喜不再忧？这不就是你方才说的视己不明？你不过是害怕而已，我也这般害怕过。&rdo;

&ldo;你也会害怕么？&rdo;在九娘心里，陈太初和赵栩，似乎从来没见过他们害怕什么，就算三年前对上阮玉郎这样的大敌，他们都斗志昂扬信心满满。

&ldo;比你还要害怕。为何害怕？无非是求不得和得而复失。&rdo;陈太初叹道：&ldo;可不求，怎么知道求不得？就算求不得，也并没有失去什么，又有何惧？若是得而复失，没有得到又哪来的失去？就算失去了，也无非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可得到的或失去的，阿妧，你想一想，无论喜还是悲，也都是我们自己的。正如这庭中之花，开了以后，会凋落，或会被飞鸟啄了，或会被人剪了，难道因此就不开花？万法归宗，不过顺其自然。&rdo;

九娘细细听着，太初所言，句句在理，而且多含禅理。可是顺其自然，何其难？

陈太初静了片刻，才问：&ldo;是六郎吗？&rdo;

九娘愧疚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今天官家考校六娘，意图明显，看起来太后和官家母子在太子妃人选上并无异议。

陈太初看向雨中竹林，那两只肥猫不知道去了哪里。劝解母亲，劝解他人，他皆可娓娓道来，然而，劝解自己，却无从说起，心中那许多的期盼，欣喜，等待，想象，此时尽付东流，才真正体会到求不得之苦。从舌苔苦到心中，苦不堪言。忽然他想起苏昕倔强的下颌和明亮的眼神，还有她干净利落地喊自己陈太初的模样。她受伤醒来，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她的伤和他无关的？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要成全他和阿妧的？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同周家定了亲事……是不是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ldo;阿妧，我真想自己更磊落大方一些，说些话，好让你知道六郎待你之心，或让你丢开身份门第去争上一争。&rdo;陈太初喃喃道：&ldo;不过我恐怕做不到这么漂亮，也说不出那些话。&rdo;

九娘摇摇头：&ldo;太初表哥，多谢你。不用说那些。我之前并非有意隐瞒，我只是‐‐&rdo;想起芙蓉池边自己对赵栩说过的话，九娘有些狼狈。她两世为人，太祖上头，会的不过一个逃字，存的只有得失之心。她所爱的，不过是她自己而已。

&ldo;六郎可知道？&rdo;陈太初轻声问。

九娘赶紧摇头道：&ldo;不！他不知道。&rdo;想到今天官家对六姐的那些话，九娘抿了抿唇：&ldo;我六姐就要进宫了。他还是不知道的好。&rdo;

陈太初一愣，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九娘低头，手中那整整齐齐的帕子，不知道何时被揉成了一团，铺开来也皱皱巴巴的。

&ldo;我私心很重。&rdo;九娘低声道：&ldo;因有私心，才知道两家议亲，对我总是好事。因明白了这份私心，才想粉饰一番，换自己少了愧疚。可依然是因为私心，我不会告诉六哥。&rdo;

她看向陈太初，袒露心声：&ldo;我不敢争，不想争，也不能争。在我心里，六姐比他重要，孟家也比他重要。他几次不顾性命救我，可是我仔细想想，若是六姐和他都有危险，我恐怕会弃他选六姐。我待他，比起他待我，天差地别。还不如索性无情无义，对他也好，对我也好。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孟妧，你可看清楚了？&rdo;

陈太初沉吟了片刻：&ldo;阿妧，你这样说，我应该高兴才是。可你设这样的无解之题，妄自菲薄，却也不对。若有人问我，阿妧你和我娘都有危险，只能救一个弃一个，我只能选我娘，非无情，乃大义也。可若是要以我命换你命，我连选都不需选。你这样说若是只为了让自己心里头好过一点，倒也无妨。你是怎样的人，我看得很清楚，阿妧你自己也很清楚。&rdo;

若以她的命换赵栩的命，她自然也不会犹豫。那又如何？她还是不会去争，想起一妃两夫人六妾侍，她就想都不敢再想了。

&ldo;多谢太初表哥。&rdo;九娘折起帕子，站起身福了一福：&ldo;请太初表哥见谅，阿妧对不住你，议亲一事‐‐&rdo;

&ldo;阿妧，你既不争，可愿为陈家妇？&rdo;陈太初站起身，掷地有声地问了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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