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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的灯还亮着,橘黄色的光,跨过半敞的房门,刺得屋里的人眼睛酸疼。严维半仰着脸,用中指指着自己,脸上露出痞子的笑。郁林盯着他,嘴抿的像一条线。
不知道是谁先想起来的,那时候黑漆漆的夜幕,不住地狂风暴雨,地板上飘起红色的塑胶盆,铁丝上挂着的女人的内衣,湿漉漉的滴着水。谁先进了屋,谁上的门栓,新换的床单,铺在铁架床上,枕套上绣了老大的一朵牡丹,密密的针脚,摸上去是鼓起来的。谁坐在床上,也是这样的笑,没心没肺的,露了半边糯米似的牙。
风扇在床上转个不停,吹在光裸的背上,凉飕飕的。谁先扯得电线,也顾不上了。窗外头一个接一个的滚雷,还有闪电,劈下来,天地就亮了,身下那干瘦结实的身子,被照亮了一下,撞了满眼,刚看清,又暗了。谁听见谁的声音失了冷静,低低的喘在夜里,“维维,不疼的,维维。”
严维坐在那里,笑着说:“怎么了。”他已经很累了,眼皮浮肿,肌肉软的像面泥,皮肤粗糙松弛,郁林比起来,严维已经有些显老了。严维等了一会,眼神黯下去。“哈。”
郁林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严维脊背弓得像虾,把头埋在自己胳膊。“那时候成天想要成什么样子……”郁林轻声说:“严维。”“成天粘着,成天粘着,都出血了……”郁林摇了摇他,严维还是抖索个不停,牙齿咯咯的碰撞着。
他伸手拽着郁林的衬衣,用了些力气。郁林往下弯了弯腰,严维干涩发白的嘴唇贴了过来,郁林措不及防,刚感觉到唇上翻卷着的死皮的粗糙质感,被烫到一样,用力推开,力气掌控的不好,有些大了。
严维仰躺着看他,郁林的手也在发抖,他飞快地睁着被扯皱了衣服,大步转身,走廊上装饰柜上花瓶的釉色,温润的,像水光一样淌着,里面的插满了洒着金粉的塑胶花,满满一束,半遮着复古造型的钟摆。求而不得的焦虑痛苦和既得之后的厌倦无聊构成了人性的两极,人生的钟摆永远在焦虑和无聊中沉闷的摆动着。
富贵蜷缩在走廊的一角,厚软的地毯上到处是一小撮一小撮的猫毛,郁林用手驱赶着拍打了几下,见它没什么反应,就由它了。
两人好过那一次,不久,天气就转冷了。郁林来的更频繁了些。他有件套头的白毛衣,白的碍眼,穿上去像电视里钻出来的人,挺帅。每次严维领他回来,附近的孩子,都从泥巴坑里钻出来,往他身边蹭,拉呀,扯呀,一个个泥手印拍上去。严维姥姥不怎么听得见,更多时候,都是远远看着他们,堂屋里窗沿上摆了很多泥花盆,种了葱,蒜,小辣椒,鱼香叶,大多都是能入菜的,最边边角角的,才是一盆米兰。
富贵已经很精神了,它时常在这些花盆间逡巡,尾巴翘得笔直。蹭过晚饭,两人前脚跟后脚的进了房,锁了门,心却跳得更厉害了些。躲在被窝里亲热,偶尔情急,半脱了衣服就开始胡来。富贵走路静悄悄的,有几次发现连它也一起锁在屋内,只好当着它的面继续胡天胡地,严维忍不住的时候,就使劲往枕头里,埋着脸,几乎闭过气去。他的指甲老忘了剪,疼得厉害的时候,就往后面反手一抓,抓胳膊,肩膀,背,郁林身上就总有一道道的血条。
郁林不怎么会骂人,默默受着,富贵在墙角静静拉尿。两个人做的多了,慢慢油滑起来。屋外有人叫,也敢大大咧咧的答话。干着干着,还会抽空说些柴米油盐的小事。郁林试着戴过套,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没几分钟又自己扯掉了,说疼,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每次抽出来,把热乎乎的那摊东西留在脊椎末端。每一次翻来覆去鼓捣的时候,严维看到自己腿被压在脑袋两侧,自己怒涨的家伙几乎要拍打到脸上,他都挺想笑,像一场荒诞胡闹的梦,偏偏梦的开开心心的。郁林的汗滴滴答答的落下来,眼睛微闭着,样子挺性感,富贵在一旁喵喵叫。严维嘟囔着:“妈的,它刚小便过,别让它上来。”
他伸手要拦,富贵还是浑身湿漉漉的跳了上来,蜷在床尾,铁架床晃得厉害。不知到从哪里传来米兰的香,淡淡的,熏得人想睡觉起来。
18
每次回想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人们总会发现记不周全,有几个小时,自己也忘了自己做了什麽。在脑子里筛来筛去,也不过是勾起了几句话,一些情绪。郁林醒来後,更衣洗漱,在厨房里冲泡奶粉,在吐司上摸黄油,加上煎蛋和香肠,一起搁在碟上。
富贵在他脚下,啪哒啪哒的舔著食盆里的牛奶。人之所以比富贵要高贵些,在於他们往往不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知道怎麽样让别人快活,却偏偏要弄得别人不快活。那只老猫抬头斜睥了一眼,慢吞吞的踱出去,严维光著脚站在厨房口,见了猫,不轻不重的踹了它一脚,咒著:“忘恩负义的家夥。”
郁林回头看了他一眼,把早餐递给他。严维不接,粗著脖子说:“我想吃豆浆小笼包。”郁林的手没有收回去,静静看著他,严维和他僵持了一会,还是狠狠端了,走到沙发前用力一坐,用手抓著面包片咬了几口,皱著眉头哼哼:“什麽怪味,医院里还能点餐呢。”
郁林淡淡的接了一句:“别阴阳怪气的。”严维哈哈哈大笑起来,他用手不停的搓自己的鼻子,像是要搓下一层皮。严维觉得自己像枚酸杏,遇上郁林这榨汁机,只得把酸酸苦苦的胆汁嘀嗒了一地,“我还阴阳怪气,我阴阳怪气……”他哼哼著重复了几次。
郁林看著他:“都快奔三十了,好歹长进些。”严维恶毒的看著他笑:“呦,你长进,你比过去长进多了。”郁林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严维又“呦”了一声,把右腿翘到左腿上,不住晃著。肚子里的火气乱窜著,没处发,有些难受,想找句狠话说说,却觉得五脏六腑都是软的,软成滩泥。“我向来就这个德性,你爱看不看。”
郁林的眼皮半垂著,指指他吃剩的东西,见严维没反应,径自收了。请了周轮休的假,在书房里耗了一个上午,中午叫了外卖,装盘後,吃了自己份的。严维闷在屋里,晚上郁林再来看的时候,另外一半也被吃了,不知道那家夥什麽时候溜了出来,跟耗子似的。
郁林收拾好了,重新坐回皮质转椅上,敲著键盘,摆弄著那堆数据表格,严维不知道什麽时候进房的,书柜玻璃上印著他浅浅的倒影,像小偷,心虚著,眼睛里的怯意和不自在,赤裸裸的。只是等郁林侧过身去的时候,严维又挺精神,单手叉著腰,“嘿,电脑,变这麽薄了,现在什麽系统的,能看看不,有游戏不。”
郁林把那幅只有50度左右的金丝眼镜取下来,放在一旁,捏著有些酸疼的鼻梁,存了个档,示意自己去琢磨。严维俯著身子,挪动著鼠标,叫著:“怎麽鼠标屁股後面没线的,有意思。”他几乎压在郁林身上,没碰到,却似乎有热度,有质量,沈甸甸的压著心脏,艰难而酸胀的鼓动。郁林看著严维脑後的两个旋儿,伸手摸了一下,又抽回手去,站起来,让严维坐到椅子上,尽情摆弄。
“我占你位置了。”
郁林应了一声,在旁边站著看了一会严维玩扫雷,然後坐在一旁的布艺沙发上看起报纸。严维的话挺多,不住地罗嗦:“那时候一周才一次那什麽微机课,玩那什麽金山打字游戏。”
郁林搭著话:“我记得,超级玛利什麽的。”
严维猛地回头盯著他:“现在还兴玩那个吗。”郁林愣了下。“有更好的,後来出的。”严维一脸特没意思的表情,摊在椅背上,“我真以为能火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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