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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万宜(第1页)

裴燃五岁学琴。

启蒙乐器是一架国产珠江立式钢琴。

那年澳门回归,整个幼儿园都在学《七子之歌》,所有小朋友齐坐在教室里,跟着音乐老师的弹奏一句句跟唱。

裴燃至今都还记得那个老师的模样。短圆脸,齐耳短发,笑起来鼻子皱皱的,手心很软,他们都叫她小云老师。

有一日课间休息,趁小云老师离开琴凳,裴燃爬了上去,手放在琴键上,根据记忆模仿、回溯,弹出了第一串旋律。

这是她钢琴生涯的开始。

而眼前这个穿牛仔背带裙的小女孩,弹的也是一架珠江立式。

琴看起来有些使用痕迹了,延音踏板遭过殃,有明显裂痕,音质倒还勉强凑合,虽然缺少颗粒度,但胜在圆润。

忘了是在哪里听说过:有视觉障碍的人,更喜欢用了很久的东西,哪怕是像包或笔这样的小玩意儿,旧的东西让他们感觉更自在。

不知这架旧琴陪伴她的时间是否足够久,裴燃漫不经心地想,希望她能从中感受到喜欢与自在。

在专注练习的小女孩旁边,李则航背对着门口,衣领还是倔强地翘起,无人理睬。这人侧着头,好似换了一副眼镜,黑框的,又笨又重,衬得整个人更加书呆子。但他好认真地帮小女孩唱谱打节拍,短短一段重复好几遍,没有半点不耐烦。

裴燃没有出声打扰,直至他们练顺了一小段稍作休息,李则航才发现门外有人在看。

“裴燃?”他起先有些意外,还是那副好好脾气的样子,问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话没说完,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蒋薇其站在走廊上,隔着低矮的窗,看教室里其他几个学生读盲文书。

裴燃从未见过李则航这副表情,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岁时被欺负也笑着说没关系的笨拙模样,此时难免觉得新鲜。

又觉得,贺照群昨晚特地嘱咐她,纯属多此一举。

因为只要不傻,谁都看得出来李则航喜欢蒋薇其。

他完全不懂掩饰。

蒋薇其始终没有抬头,不知是否有意为之。

李则航也没有作声,就这么失魂落魄地维持着这段距离。

裴燃对他人的情感纠纷其实不怎么感兴趣,是以适当看戏,适时解围。

“不继续吗?”她轻轻敲了敲钢琴顶盖,唤回李则航的注意力。

李则航拿在手里的矿泉水洒了一点点,他有些慌乱地用手腕擦掉,说“哦”,是,要继续的。

小女孩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紧张,或许是听闻了陌生的响动。她仰着头,阳光之下,眼球轻微萎缩畸变,蒙着灰扑扑的雾气一般,看起来天真得一无所知。

裴燃视线看着她,话对李则航说:“你还有空兼职音乐老师?”

“不是。”李则航勉强笑了笑,将水瓶放回原位,又将刚才碰倒的盲杖捡起来,“正好有空,受人所托,帮忙带一段时间。”

春拂学校有两位音乐老师,一位主修声乐,会手风琴,另一位主修中国民族乐器,日常课程安排主要是基础乐理与合唱排练,乐器教学多是顺笛、电子琴这种入门简单的,很难细致照顾到每一位学生往深处学的兴趣。

不过校外定期有青年志愿队来进行公益助教,像李则航与妹妹李眉眉就有参与其中。李则航尚且来得不算频繁,李眉眉大学就在省内,时间充足,回岛很勤,算是万宜的钢琴启蒙老师。

不过最近李眉眉忙着乐团公演,寒假回来没待多久就匆匆走了,又碰上万宜休学,中间搁置许久,李则航这趟来,就是受她远程派遣。

“原本计划冬天结束之前学会整支乐章的。”李则航说,“再往后李眉眉忙毕业,更难抽时间回来了。”

裴燃点点头,离得不远不近,示意他们继续。

李则航将乐谱哗啦啦翻过来翻过去,突然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在,我不好班门弄斧。”

“啊。”裴燃闻言站直了,作势要走,“抱歉,打扰了。”

李则航连忙拦住她,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挠挠头解释道:“我毕竟不是钢琴专业,小提琴都丢大半了,如今只能简单教个谱,再进阶的,都得硬着头皮上网补视频现学现卖。”

裴燃挑了挑眉:“你是想让我夸你卖得不错?”

“我是觉得机会难得。”李则航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往后退一步让出位置,“对这孩子来说。”

万宜微微仰着头,显然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犹疑着停下了动作。

裴燃看着她,慢慢收敛表情,也不逗李则航玩儿了,随后缓步上前,站定在那架老旧的珠江钢琴旁。

她试图让自己表现柔和,甚至连语气都刻意放轻:“我能碰你的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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