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美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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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2页）

而那本书，我仍然没能找到。

我想要是能当作圣诞礼物就好了，便前往更远的地方去巡弋书店，在其中的一间店，年迈的店主告诉我，这书大约已经绝版了。那人还告诉我，这是活跃于昭和早期的画家写下的散文集。因此，我连那时为止从没进去过的旧书店也开始涉足，却仍然没有找到。

焦黑火鸡的第二天，开始放寒假的我一大早去了医院。作为没能找到的书的替代，我带了一个黑色的熊布偶。

&ldo;外婆，对不起，我眼下在旧书店找书。作为替代，给你这个。&rdo;

外婆伸出变得大幅消瘦的手臂，解开礼物的包装，又用一只手拉开氧气面罩，大喇喇地说：&ldo;你真是个孩子啊。给我个布偶有什么用嘛。&rdo;

这实在是让人不快，我仗着是单人病房而大声嚷嚷起来。

&ldo;外婆，你太任性了！你就不能说句谢谢吗？因为，我可是每天每天都在跑书店。就连旧书店，尽管挺难进也还是鼓足勇气进去。旧书店可没有像我这样的年轻孩子，就算这样我也走进去，把便条给爱理不理的老头子看，拼命地找书。还有，外婆你也该为圣诞红道声谢！&rdo;

外婆眨巴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这笑法比我所记得的要弱了好些倍，却像是十分奇怪而笑的。

&ldo;你也是该说就说呢。不知怎么搞的，每个人都温柔得不行，有些怪异呢。美穗子也是，从前我说点什么，她就横眉竖眼地回嘴，如今却变得特别乖巧。&rdo;

美穗子指的是我妈妈。外婆把移开的氧气面罩顶在下巴上，看向窗外，用轻微的声音说：&ldo;我就快去了。这没什么。活了这么久，已经够了。可我不甘心的是，每个人，美穗子也好菜穗子也好沙知穗也好，如同变了个人似的温柔地待我。我说啊，要是互咬，人到了最后一天也互咬好了，如果有不能原谅的地方，那么到最后也不该原谅，这才是某个人与某个人的关系吧。不管对方是要死掉还是什么的，不痛快的事情就说不痛快好了。&rdo;

外婆说了这番话，把氧气面罩放到嘴巴上。她让熊布偶躺在自己的旁边，闭上了眼。和熊并排睡着的外婆看起来像个年幼的孩子。

寻物（5）

外婆在第二年死了。像睡着一般地死了。她从圣诞节起一直让其睡在旁边的熊布偶被放入了外婆的棺材。它和外婆一同变成了烟，升上天空。

就这样，我终于没能找到书。

守灵的夜晚也罢，追悼会那一天也罢，我都没有哭。即便外婆已经彻底死去，我也没法相信她死了。我知道亲戚中有人看到不哭的我而说了些什么。说什么那样每天去医院，却一滴眼泪也没洒，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我不是什么坚强。我只是不相信外婆死了的事实。因为，我还没找到那本书呢。因为外婆说过，只要我没找着，她就死不了。

于是，在那之后我也仍然继续找那本书。学校一放学，我就乘电车前往陌生的城镇，在没下过车的车站下车搜寻书店或旧书店。如此一来，朋友大为减少。因为我既不参加课外活动，也不加入放学后的闲谈。纵然如此，我无法放弃寻找。

一直没找到书的状态下，我升上了初三。

那是一个春天的夜晚。从我的房间的窗户仅仅能够瞥见一点儿路旁种植的樱花。在街灯的照耀下，花瓣是凝滞不动的白。我的备考温习做得厌了，半看不看地眺望樱花，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一惊，转过头去，只见外婆站在那儿，不由得更是一惊。我吓得惊叫了一声&ldo;咿呀&rdo;。

&ldo;喊什么咿呀，真是的。书怎么样了？&rdo;

外婆以一如既往的口吻说道。她身上穿的不是在棺材里穿的白色和服，而是在我小的时候常穿的深绿色和服。外婆瞅着过于惊愕而说不出话来的我，无声地一笑。

&ldo;我说过的吧，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变成鬼来找你。找到了吗？&rdo;

我摇头。外婆叹息一声，坐在我的床上。坐在床上的幽灵。

&ldo;外婆，可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拼命地找那本书呢？&rdo;我说。

&ldo;还问什么为什么，因为想读啊。就只是这个。&rdo;

&ldo;外婆，成了幽灵的话，可以这里那里移动了对吧？你自己找怎么样呢？&rdo;

一旦可以如常对话，惊愕和恐怖之心都转瞬凋零。会感到幽灵可怕，肯定因为是陌生人。如果是认识的人，不管是幽灵还是妖怪，似乎都不可怕。

&ldo;我说啊，为什么我都成了幽灵，还得去书店窥看书架不可？那种麻烦不堪的事情是活着的人干的。&rdo;

&ldo;或许如此，可是……&rdo;

外婆坐在床上久久地凝视着窗外。我追寻她的视线末端，发现那是街灯照耀下的樱花。

&ldo;樱花真不错啊。&rdo;她惆怅地说。

&ldo;外婆，那个，死可怕吗？&rdo;

我下定决心问道。

外婆看向我，&ldo;可怕吗？&rdo;，她挺起了胸膛，&ldo;死本身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想象死亡一事。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比起发生的事，考虑事情要可怕好些倍。&rdo;

&ldo;这样的话，那个……&rdo;

我试图继续问下去时，外婆&ldo;唰&rdo;地站了起来。

&ldo;我要是说太多无用的话，会挨训的。要是被盯上了，就不能来你这里了。书就拜托你常挂心了。我还会来看看情况的。&rdo;

她留下这句话，打开窗户，颤巍巍地跨过窗台。我心里闪过一声&ldo;啊&rdo;，就在这时，外婆消失了。外婆消失的窗外，有着白的樱，和深蓝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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