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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文的公司在四川路,规模不大,也有十几个雇员。秘书小姐是个甜美的上海女人,见到他便笑,脸颊上带着梨涡:&ldo;原先生等您很久了,快请进。&rdo;
仰恩一边走向尚文的办公室,一边暗自观察那些工作人员,表面看来倒没什么破绽,秘书小姐却显得过分殷勤。尚文见到他,表情有些复杂,叫秘书去泡茶,仰恩制止了,说:&ldo;过一会儿,我约了几个朋友去茶社打茶围,不如你也跟我一起去?&rdo;
尚文难以相信仰恩的邀请,心里便有数,这人是想跟自己私下谈,联想着近期发生的事,明白了不少。于是,让秘书出去忙,自己陪他在办公室坐着闲聊了一会儿,便结伴走了出去。
果然去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茶社,而是仰恩一处私人的公寓,平时似乎也不怎么来,桌几上蒙了薄薄的尘。
&ldo;你在上海的身份到底是什么?&rdo;只剩两人,仰恩一针见血地问。
尚文低头微微沉思片刻,坦言到:&ldo;就是你猜测的那样。&rdo;
长长地吸了口气,心里盘算着,仰恩问道:&ldo;知道你身份的有多少人?&rdo;
&ldo;两三个而已。&rdo;
没想到,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ldo;别跟我说,你是上海的负责人。&rdo;
尚文抬眼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仰恩见他承认,却不似先前那么害怕,本来那种以为是自己误会的侥幸也无影无踪,心里有了底,反倒觉得踏实,于是把听来的消息大概跟尚文说了。
&ldo;事情是这样,我们前段时间是丢失了一个联系的名册,被捕了不少同志,可认识我的人都还很安全,名单上应该不会有我的名字。&rdo;
仰恩凭借着记忆,写了两个名字问尚文认识不认识。他摇了摇头,上海的组织成员之间并不发生横向联系,为的也是更好地掩护身份。仰恩又询问了那两三个知道他身份的人会不会有嫌疑,尚文觉得不太可能,因为是历经考验的老同志,立场都很坚定,投降的可能性很小。既然没人出卖尚文,他的名字怎么会在名单上呢?
&ldo;丢了名册,为什么不早跟我说?&rdo;仰恩有些懊恼,若早知道,找人销毁偷着销毁,哪怕将那人灭口也就罢了,现在知道那名单的人未必就彭祖来一个,想处理却更加难了。
尚文面色带着沉痛,却没隐瞒,直言道:
&ldo;上次无路可走,让你涉险已经过意不去,如今又怎能再连累你?&rdo;
虽然他没再往下说,仰恩心里却已经了然,身处乱世,人人皆如浮萍,没根没落,随波逐流,多年前的心动在漂泊中,还能保留几许?恐怕尚文与自己都知道两人之间都已没有任何可能,只想对方能乱世求安,过得康乐就好。
&ldo;我尽量毁了那名册,但不保证别人没看过,这几天切莫轻举妄动,我打探一下风声,实在不行,我会送你们全家离开上海。&rdo;
&ldo;不行!&rdo;尚文斩钉截铁,&ldo;这里的工作不能没有我,你若真肯帮忙,把嘉慧跟孩子送走就好。&rdo;
&ldo;只送走家人,不是更加惹人怀疑么?&rdo;仰恩心中着急,又不好发作,他了解尚文的性子,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便暂时不去与他理论,只嘱咐他:&ldo;谁也不要相信,在别人面前什么也别透露,甚至嘉慧和孩子,也别跟他们露口风要搬家,非走不可的时候,带着人就走。&rdo;
尚文都应允了,他明白仰恩的顾虑。提前说,怕他们无意泄露了出去,尤其孩子,童言无忌,恐玩闹之间便说了,给有心人听了,反倒坏了大事。
&ldo;公司的员工都靠得住么?&rdo;仰恩还是不放心那十几个人,说不定哪方的人就插了耳目在里头。
&ldo;若是有人安排进来,恐怕我也查不出底细,所以我的公司只做合法买卖而已,他们在那里找不出任何证据。&rdo;
仰恩知他并不利用公司的业务,心里稍微觉得放松些,只要没有具体证据落入人手,即使他们怀疑,凭借自己的社会关系,也总能周旋一阵。
&ldo;你那秘书注意些吧!&rdo;
&ldo;哦?简妮?&rdo;尚文有些意外,&ldo;她怎么了?&rdo;
仰恩斜睨了尚文一眼,冷冷说了句:&ldo;她笑得谄媚,让人讨厌。&rdo;
尚文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忽地,象无端从某处来的一阵风,吹落一地梨花,从前带着香气的记忆,在彼此的沉默里,悄悄弥漫开来,尚文感到心在那一瞬间失控般地,情不自禁地问了句:&ldo;恩弟,你为何这般关心我?&rdo;
仰恩笑而不答,尚文渐觉自己这话问得不妥,也颇有些难为情。两人沉默了片刻,方才听见仰恩说:&ldo;有样东西要还给你。&rdo;
卧室的抽屉里,一只指环安静地躺在那里。仰恩托在掌心,仔细看着上面精细雕刻的西班牙文,&ldo;teao&rdo;,金属在暗淡的光线里散着静默的光泽。
&ldo;这般扔了,岂不是可惜?&rdo;崇学曾对他说,&ldo;改日还给尚文吧!&rdo;
往事重提,已不觉得疼痛的时候,是不是表示伤口已经愈合,终于可以拆去缠绕很久的纱布?坚定了一下决心,仰恩转身走回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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