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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的南城,是不讲道理的艳阳高照,五光十色的人群往穿插林立的高楼矮巷中散去,以寻得一丝阴凉。
一间黄金地段的台球厅里,球杆撞击台球的清脆响声传来,不时还有几声捧场的喝彩。在大厅里玩着台球的是几个年轻人,此时大呼小叫地比试着,随意赌上几张旁人看来要受些惊吓骂句败家的大额支票。
楚越隔着挺远靠在吧台,他不玩,只是看着。视线没有落在一旁加油的漂亮学生妹上,而是不着痕迹地盯着那一个个伏在台球桌上的青春轮廓。他有些享受地把视线从一具年轻美好的肉体跳到另一具。
此时,台球厅大门传来一阵喧哗,伴着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楚越看到那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往往只有作陪首长公子和大公司董事时才会出现的老板竟点头哈腰地跟在一个人身边,吃惊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看场子的保镖刚要清场,便被围在中间的一位青年阻止:“不劳烦,就是随便转转,可不能耽搁了曹老板做生意。”一旁的老板立马陪上笑脸,嘴里念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云云,一边给其他人递了眼色,一行人便往楼上那些少有开放的包间去了。
楚越遥遥望着,在他们经过时把中间那人的一副身材看进眼里。脑子一顿,什么小年轻的身影都滚到了九霄云外。
一米八五的身高鹤立鸡群,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走路也是虎虎生风,隐隐可见短袖t恤下肌肉结实的轮廓,仅一个背影就是说不出的精悍与标致。就是那气场实在只可远观,让他望而生畏。只在心里遐想,若这人打几杆球就好了,那翘臀长腿往桌面上一趴,该是一番什么风景……
“嘿,阿越,又看着哪个后生仔发瘟哪?”旁边有熟悉他癖好的人凑上来打趣,楚越也不发怒,只笑着去跟这位人送外号江湖通的蟹脚老大哥寒暄,又打听知不知道刚才众星捧月过去那人什么来头。却看蟹脚四下张望着,又惊又怒地敲了一下他的头:“要作死啦个衰仔,不要命啦?!”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他,“那可是龙帮的小严哥,以后见了他,一定要绕着路走。”
楚越瞪大眼睛,听了那个名字也不敢再说一句话,只道可惜,那些念头只能放在臆想中了……
包厢内,气氛有些沉闷。中央的沙发上大张旗鼓坐了一人,便是被称为“小严哥”的那位,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倚在沙发靠背上,旁边的老板和许多手下垂手站在一边等候发落。
此刻看到他正脸,单看骨相可说得一声英俊,横眉粗野眉尾飞扬,眼睛幽黑,鼻梁高挺轮廓深刻,两片薄唇似笑非笑,正是一个棱角锋利的帅哥。但在场的却没人敢仔细端详,待因那人聚拢了神色,眉眼间尽是阴鹜,匪气和痞气把他那一脸俊相都冲散了。他沉默的时候一身精实肌肉隐而不发,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包厢里风雨欲来的低气压便是由他心情不佳引动的。
“曹老板,还等什么呢,把‘沙鹰’交出来,总是有个交代,若是上头掌眼盘出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哪里的话啊小严哥,我们这小门小店的,平时多亏您照拂,又怎么敢呢。”胖胖的曹老板流下一串冷汗,强颜欢笑着说,“只要是您要的人,不管是什么沙皮还是沙鹰,包准都给您打包上门。”一边厉声吩咐手下去找。
“行了你,和我在这装什么装。”青年看他还死鸭子嘴硬,也不跟他客气了。那曹老板刚要下个决心,包厢门又被打开,几个满身江湖气的人钳制住一个被绑住双手还在不住挣扎的男子,堂而皇之地扔到地上。
那老板一看人被搜到了,心里叫苦不迭,又暗骂手下废物,当下更是做小伏低,与这人划清界限。
严栝眼皮一掀,“你当我傻啊?”比了个手势,便有人上来把这曹老板押在一边,他的那些保镖眼睁睁看着却还是没一个人敢动作。
既然给人看场子,怎么也会了解点道上的事,眼前这青年名叫严栝,别看年纪也就二十四五,可街面上混的这些个人不管年纪再大,都得尊他一声小严哥。不光是因为他身手了得,好逞凶斗狠,是那条一手遮天的恶龙养在这南城地界上的当家红棍,更因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顶头那位爷,在这三角洲无人开罪得起。若是违背了他的意思,丢了饭碗事小,命没了才是没地方哭去。
严栝看那老板上衣口袋里有盒烟,忍不住摸出来点起火抽了一口,吐出一口渺渺的烟雾,随即又想起什么,皱了皱眉,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嘴里的烟拿出来,随意地把烟头按灭在老板的胖手上。
“啊——啊——”
“叫什么叫,像我怎么了你似的。”严栝好笑地看着他,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心里还是有点烦,不太踏实,总觉得算漏了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
几个手下正对那地下的沙鹰拳打脚踢,那人一边求饶一边嚎丧一样叫着。小五看他那样怕惹了老大不快,脱了袜子塞他嘴里,只剩一阵唔唔声,一边煞有介事地训话:“劝你还是老实点,别等之后再后悔。”
嘱咐手下看好人,严栝又转了两个场子便回了自己空荡荡的院落,晚上还有庭哥传唤,他得提前收拾一番。
先把自己最近一个月做的活捋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有几件还做的挺漂亮,心里放松了些。他转身进了浴室,悉悉索索地洗了快半个小时。
走之前又分别给几个手下打了电话,了解最新的动向。一个手下奉承道:“严哥,您就放心吧。要我说那癞子就该沉了塘,您还饶了他,不愧一个‘阔’字,就是心胸宽广。”严栝听了哭笑不得,不知道他哪来的词,“你给我把他盯住了,少整弯弯绕绕。还有,平时多看点儿书,别他妈在那没文化丢人,老子不是那个字!”
他坐上司机开的宾利,一路交通拥堵得很,好在提前了不少时间出发,思绪渐渐飘远了。
严栝这名儿还是模糊的记忆里那个总拽着口半文不文的词的爹给取的。
据说那人还曾是个英俊才子,但穷苦出身高攀不上贵小姐,只好娶了个同乡的老实女人。孤芳自赏的男人敌不过平凡日子的琐碎,低贱的活他瞧不上,日日不务正业,又让结伴的几个浑人拐了赌场里去,头几次赢了钱,上了瘾没几回便输得倾家荡产,最后连唯一的儿子都赔出去了,也难逃被废两条胳膊的下场。
成了废人再写不了字的男人终于绝望了,自己找了栋高楼,在他这窝囊一生中少有的血性上涌,蹭得一下跳了,摔成一摊混着红黄浆水的烂泥。
这消息是严栝从看场子的领头那听来的,他那时候十三岁,已经被他爹当赌资押给了庄家,没钱来赎,便回不去了。他那涉世未深的娘找上门来闹,却被赌场的人糟蹋一番又打得断了骨头吐了血,回去没一星期,人就没了。
于是严栝就待在了城南那间赌场里,领头的给他一口饭吃,把他爹欠的债让他按了手印,要他卖命来还了。他那时候还瘦小,场子里的人都拿他当个最下等的玩意逗,有什么不顺心了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当免费的出气筒。
他也逃跑过,被抓回来就是扒皮抽筋一样的毒打,身上的青紫几个星期也下不去,但这也没绊住他继续往外跑。可最远的一次也不过跑了半日就又被逮回来。在这里,以赌场勾结的地下关系网之广,把个没背景的小子捏在手心里简直易如反掌。
最后那看场子的领头没了耐心,拿刀子扎进他小腿上的肌肉,手只要再一转筋络就要被齐齐切断,以后就只能跪着进乞丐班子去街上要饭了。他看着血从自己腿上汩汩地冒出来,抬头是领头阴狠的疤脸,严栝服了软,说再也不跑了。
而他心里却没有害怕,这么说不过因为自己不想当残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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