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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姊姊要找她吗？&ldo;曼璐道：&rdo;我结婚那时候没把她带过来，因为我觉得她太年轻了，怕她靠不住。现在想想，还是老佣人好。&ldo;

电话铃响了。曼璐道：&ldo;二妹你接一接。&rdo;曼桢跑去把听筒拿起来，道：&ldo;喂？&rdo;那边怔了一怔，道：&ldo;咦，是二妹呀？&rdo;

曼桢听出是鸿才的声音，便笑道：&ldo;嗳。姊夫你等一等，我让姊姊来听电话。&rdo;鸿才笑道：二妹你真是稀客呀，请都请不到的，今天怎么想起来上我们这儿来的‐‐到曼璐床前，一路上还听见那只听筒哇啦哇啦不知在说些什么。

曼璐接过听筒，道：&ldo;嗯？&rdo;鸿才道：&ldo;我买了只冰箱，送来了没有？&rdo;曼璐道：&ldo;没有呀。&rdo;鸿才道：&ldo;该死，怎么还不送来？&rdo;说着，就要挂上电话。曼璐忙道：&ldo;喂喂，你现在在哪儿？答应回来吃饭也不‐‐&rdo;她说着说着，突然断了气。她使劲把听筒向架子上一搁，气忿忿地道：&ldo;人家一句话还没说完，他那儿倒已经挂掉了。你这姊夫的脾气现在简直变了！我说他还没发财，先发神经了！&rdo;

曼桢岔开来说了些别的。曼璐道：&ldo;我听妈说，你近来非常忙。&rdo;曼桢笑道：&ldo;是呀，所以我一直想来看看姊姊，也走不开。&rdo;谈话中间，曼璐突然凝神听着外面的汽车喇叭响，她听得出是他们家的汽车。不一会，鸿才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曼璐望着他说：&ldo;怎么？一会儿倒又回来了？&rdo;鸿才笑道：&ldo;咦，不许我回来么？这儿还是不是我的家？&rdo;曼璐道：&ldo;是不是你的家，要问你呀！整天整夜地不回来。&rdo;鸿才笑道：&ldo;不跟你吵！当着二妹，难为情不难为情？&rdo;他自顾自架着腿坐了下来，点上一支烟抽着，笑向曼桢道：&ldo;不怪你姊姊不高兴，我呢也实在太忙了，丢她一个人在家里，敢情是闷得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二妹你也不来陪陪她。&rdo;曼璐道：&ldo;你看你，还要怪到二妹身上去！二妹多忙，她哪儿有工夫陪我，下了班还得出去教书呢。&rdo;鸿才笑道：&ldo;二妹，你一样教书，干吗不教教你姊姊呢？我给她请过一个先生，是个外国人，三十块钱一个钟头呢‐‐抵人家一个月的薪水了！她没耐心，念念就不念了。&rdo;曼璐道：&ldo;我这样病病哼哼的，还念什么书。&rdo;鸿才笑道：&ldo;就是这样不上进！我倒很想多念点书，可惜事情太忙，一直也没有机会研究研究学问，不过我倒是一直有这个志向。怎么样，二妹，你收我们这两个徒弟！&rdo;曼桢笑道：姊夫说笑话了。凭我这点本事，只配教教小孩子。

又听见外面皮鞋响。曼璐向她妹妹说：&ldo;大概是给我打针的那个看护。&rdo;曼桢道：&ldo;姊姊打什么针？&rdo;鸿才接口道：&ldo;葡萄糖针。你看我们这儿的药，够开一爿药房了！咳！你姊姊这病真急人！&rdo;曼桢道：&ldo;姊姊的气色倒还好。&rdo;鸿才哈哈笑了起来道：&ldo;像她脸上搽得这个样子，她的气色还能作准么？二妹你这是外行话了！你没看见那些女人，就是躺在殡仪馆里，脸上也还是红的红，白的白！&rdo;

这时候那看护已经进来了，在那儿替曼璐打针。曼桢觉得鸿才当着人就这样损她姊姊，太不给人面子了，而她姊姊竟一声不响，只当不听见。也不知从几时起，她姊姊变得这样贤惠了，鸿才的气焰倒越来越高，曼桢看着很觉得不平。她便站起来说要走了。鸿才道：&ldo;一块儿走。我也还要出去呢，我车子送送你。&rdo;曼桢连声道：&ldo;不用了，这儿出去叫车挺便当的。&rdo;曼璐沉着脸问鸿才：&ldo;怎么刚回来倒又要出去了？&rdo;鸿才冷冷地道：&ldo;回来了就不许出去了，照这样我还敢回来么？&rdo;

依曼璐的性子，就要跟他抓破脸大闹一场，无论如何不放他出去。可不管怎样一个人一有了钱，就有了身分，就被自己的身分拘住了。当着那位看护，当然更不便发作了。

曼桢拿起皮包来要走，鸿才又拦住她道：&ldo;二妹你等我一等。我马上就走了。&rdo;他匆匆地向隔壁房间里一钻，不知去干什么去了。曼桢便向曼璐说：&ldo;我不等姊夫了，我真的用不着送。&rdo;曼璐皱着眉头道：&ldo;你就让他送送你吧，还快一点。&rdo;她对自己的妹妹倒是绝对放心的，知道她不会诱惑她的丈夫。鸿才虽然有点色迷迷的，料想他也不敢怎样。

这时鸿才已经出来了，笑道：&ldo;走走走。&rdo;曼桢觉得如果定要推辞，被那看护小姐看着，也有点可笑，就没说什么了。

两人一同下楼，鸿才道：&ldo;这儿你还没来过吧？有两个地方你不能不看一看。我倒是很费了点事，请专家设计的。&rdo;他在前领导，在客室和餐室里兜了个圈子，又道：&ldo;我最得意的就是我这间书房。这墙上的壁画，是我塌了个便宜货，找一个美术学校的学生画的，只要了我八十块钱。这要是由那个设计专家介绍了人来画，那就非上千不可了！&rdo;那间房果然墙壁上画满了彩色油画，画着天使，圣母，爱神拿着弓箭，和平女神与和平之鸽，各色风景人物，密密布满了，从房顶到地板，没有一寸空隙。地下又铺着阿拉伯式的拼花五彩小方砖，窗户上又镶着五彩玻璃，更使人头晕眼花。鸿才道：&ldo;我有时候回来了，觉得疲倦了，就在这间房里休息休息。&rdo;曼桢差一点噗哧一笑，笑出声来。她想起姊姊说他有神经病，即使是一个好好的人，在这间房里多休息休息，也要成神经病了。

走出大门，汽车就停在门口。鸿才又道：&ldo;我这辆汽车买上当了！&rdo;随即说出一个惊人的数目。他反正三句话不离吹，但吹不吹对于曼桢都是一样的，她对于汽车的市价根本不熟悉。

一坐到汽车里面，就可以明白了，鸿才刚才为什么跑到另外一间房里去转了一转，除了整容之外，显然是还喷she了大量的香水。在这车厢里闭塞的空气里面，那香气特别浓烈，让人不能不注意到了。男人搽香水，仿佛是小白脸拆白党的事，以一个中年的市侩而周身香气袭人，实在使人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汽车夫回过头来问：&ldo;上哪儿？&rdo;鸿才便道：&ldo;二妹，我请你吃咖啡去，难得碰见的，你也是个忙人，我也是个忙人。&rdo;

曼桢笑道：&ldo;今天我还有点事，所以刚才急着要回去呢，不然我还要多坐一会的，难得来看看姊姊。&rdo;鸿才只得笑道：&ldo;你真是难得来的，以后我希望你常常来玩。&rdo;曼桢笑道：&ldo;我有空总会来的。&rdo;鸿才向汽车夫道：&ldo;先送二小姐。二小姐家里你认识？&rdo;车夫回说认识。

汽车无声地行驶着。这部汽车的速度，是鸿才引以为荣的，今天他却恨它走得太快了。他一向觉得曼桢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物；虽然俗语说&ldo;钱是人的胆&rdo;，仗着有钱，胆子自然大起来了，但是他究竟有点怕她。他坐在车厢的一隅，无聊地吹上一两声口哨，无腔无调的。曼桢也不知说什么，只静静地发出一股冷气来。鸿才则是静静地发出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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