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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入睡（第1页）

7.入睡

【叶桐24岁】

我睡得好舒服。可以说是24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所以我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个我第一次见到叶舟的下午。

妈妈自己收拾了两大箱行李，累得靠在一楼客厅沙发上打电话。保姆阿姨在二楼我房间里给我整理东西。我站在她俩中间的楼梯台阶上，头一低就看到妈妈那个皱着眉目光都能喷火的表情。

一看就知道是在和爸爸打电话。

那时我六岁，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且每一次都剑拔弩张，仿佛他们根本不是夫妻，我也不是他们的女儿，只是他们两个不得不面对的责任。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说我不负责任了是吗？当初是谁睡完就跑的？我能把她生下来已经是对你叶明以及你们叶家最大的仁至义尽了！我告诉你，跟你结婚生了孩子，我就已经没有其他义务了，你必须兑现承诺，现在放我走。不就是养一个孩子吗？你们家除了你其他人都重病卧床了吗，叶院长投资福利院帮了那么多人，现在那些干儿子呢？那些人不给她做点儿事回报当初的收留之恩了吗？啊？一个个白眼狼！”

我不喜欢妈妈。因为她不喜欢奶奶，可是奶奶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就让司机把她送过去，反正她是你女儿，是死是活都交给你！你说我不负责任那我就不负责任给你看！”

妈妈挂了电话，气得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我。那一刻我分不清她的表情是什么，我太小了，只是觉得她说的话和她的眼神完全不相符，她说的话很冷很刺人，可是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却有我在那个年龄段里理解不了的慌张和那么几丝被倔强盖过去的愧疚。

我离开的时候，她都没有跟我说过话，没有告别固有的仪式：没有那些拥抱和亲吻，仅仅只有她对保姆阿姨的吩咐。除了那个透过扶手投向我的目光，妈妈再没看我一次。

我觉得她肯定不是很想看到我，把我送走，让我离开，是她做的最为痛快的决定。

我就这么坐上了司机的车，那辆车把我送到了叶舟身边。

保姆阿姨在我出发前给我短暂交代了一下行程目的：她说夫人（也就是我妈妈）把我托给我小叔抚养，小叔就是我爸爸的弟弟，也是我奶奶的儿子。阿姨叫我不要害怕不要担心，虽然我会离开妈妈，但是夫人每个月都会给我们打充足的生活费，这样小叔就能好好照顾我。

我这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车子就开了，我回头，看着这属于妈妈的公寓离我越来越远，门口的保姆阿姨笑着对我挥手说再见，可我的妈妈就在客厅里坐着，她即将离开我在的这座城市，她没有走到门外来。

司机叔叔把我送到，打开后备箱帮我拿行李，然后握着我的手走到面前小区的一楼一号门，按了按门铃。

那时候以我的身高，还远够不上门铃。

里面回应了一句中气十足的“来啦！”

不同于爸爸声音一贯的慵懒随意，也不同于妈妈声线的凌厉尖锐，门内朝我们走来的人，拥有着一副让人听着就心暖踏实的魔力嗓音。那是六岁的我能想到的，对叶舟声音的唯一形容，魔力嗓音。

门开了，一阵饭菜香扑鼻而来，就在我吸着鼻子找寻来源的时候，那个魔力嗓音就又来了一句话：

“诶呀，是桐桐小公主来了吗？”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印有海天酱油的紫色围裙在眼前弯了下来，一双穿着牛仔裤的大长腿一分开，围裙下摆就软软地塌着，我的视线从围裙下摆一路往上，扫过叶舟的胳膊，肩膀，喉结，最后愣愣地停在了他那张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的脸上。

饶是我才六岁，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我知道我妈妈长得美，跟电视上那些涂了口红的女明星一样惊艳，我知道我爸爸是憨厚的，谈不上多帅，但是绝对不丑。可是对于眼前这个人啊，他绝对是在美这个行列里，以我六岁的见识，差不多可以颤巍巍地守住巅峰的塔尖。

我用我十八年后的见识来重新描摹下当初见到的他，那是一张很标准的瓜子脸，小到我现在都嫉妒，脸小就算了，皮肤还白，白得发光，就算是戴着放大镜凑近看，也找不到他一丝毛孔，眼睛是单眼皮，眯起来神秘又迷离，睁开来无辜又可爱，他冲着我眯眼笑的时候，让我想起了森林里活蹦乱跳的小狐狸。

那是十八岁的叶舟，那个被称作是我小叔的人，那个妈妈嘴里爸爸派过来养我的人。

说到底他也只算是一个大孩子而已。

“来，抱抱~你怎么这么可爱呀。”他说话的语气和那些整天过来哄我的阿姨姐姐们一样，缓慢又夸张，好像那样说有助于我理解一般。

爸爸妈妈几乎没有对我那样说过话。爸爸偶尔有过，在我记事以后，他有次抱着我叫我小公主，还拿胡茬蹭我的脸；而妈妈一次都没有，她很少叫我，更多的是叫我身边的保姆阿姨。

可是他们都教我要有礼貌，如果别人真的在叫我，我要回应。

所以我就听话地跑过去，压塌了那个紫色围裙，跟叶舟拥抱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用力地抱了我一下，那是和爸爸完全不同的触感。他身上没有冲鼻的烟草味，只有清新的洗衣粉香，他的下巴很光滑，没有蓄会扎我的小胡茬。

我对他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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