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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一到,手机的闹钟准时响起,苏聿舟摸索着床头柜,精准地在闹钟响起第二波之前把它掐断了,摘下眼罩,仍保持着闭着眼睛的状态,躺在床上发了五分钟的呆才缓慢地睁开眼睛。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那个小家伙的情况,他估摸着少年应该还没醒,轻手轻脚地走近沙发,生怕吵醒了他。
不出他所料,少年正在安静地熟睡着,没有安全感地蜷曲着身子,毯子盖了半截在身上,灰白色的尾巴也缠在腰上。
苏聿舟的T恤穿在这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偏瘦少年身上,显得松垮肥大,略宽的领口更像是被穿成了露肩装,而少年露出的肩头上的擦伤一片已经开始结了血痂。
昨天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天,上午的好天气还算得上梅雨季里值得夸赞的程度,傍晚便突然下起了暴雨,苏聿舟从郊外扫完墓,准备驱车回家,穿过连路隧道,一个转弯便隐约看到条流浪狗在大雨里慢吞吞地拖着后腿走着,他迅速踩下刹车却也来不及了。
苏聿舟急忙下车查看情况,狗被撞出去有一米远,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雨水冲开了血液,淡红色的雨血水看得人头皮发麻。苏聿舟本就是个爱狗人士,他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而且他凑近才发现根本不是流浪狗,是条毛色相当漂亮的狼狗...吧。
他把它抱上车,小心翼翼地放到后备箱,将车开到市中心一家常去的宠物医院,他刚一进门,汪晓都惊了,苏聿舟淋了一身的雨,刘海湿淋淋地贴在额前,衬衣全部都黏在身上,白色的衬衫上也因为抱着受伤的狗也蹭得血迹斑斑,这狼狈样子还是他认识的都市精英大学老师苏聿舟吗?
幸亏是晚上,宠物店也没什么其他客人,汪晓给“狗”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和专业的治疗,得出的结果是伤势没什么大碍,但这“狗”却真真是条狼。
更出人意料的是,在被确认是狼之后,不到四个小时,狼又变成自己眼前这个兽人少年。
苏聿舟把掉在地上的半截毯子捞起来放在沙发靠手上,客厅的采光不错,淡白的光线穿透右侧的玻璃,倾斜着扫在少年的脸上,隐隐地给少年镀上一层柔光,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脸上的线条也十分柔和,墨蓝色的碎发在额前交错,偶尔有几缕略长的刘海散落在眼皮前,轻轻地搭在睫毛上。少年熟睡放松的样子,少了几分昨天夜里那种并不友善的神情,苏聿舟心头不知怎么得像装了几百朵棉花糖一样甜软。
他顺着头发向头顶看去,是两只毛茸茸的耳朵,里面一圈毛是奶白色的,看上去极为细软,耳朵背面上裹着一层略长的灰色毛,可爱得戳人心窝,苏聿舟不禁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这副毛绒玩具一般的兽耳。
手刚伸到一半,少年忽然睁开眼睛,瞬间没了熟睡时的温柔无害,皱着眉头从沙发上坐起来,“你要干什么?”
苏聿舟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给你盖毯子来着。”
少年半信半疑地望着苏聿舟,水蓝色的瞳孔撞上一束轻柔的光线,折射出了宝石般的透亮光泽,苏聿舟的目光也在光泽里滞留了片刻。
二人相顾无言,打破沉默的还是少年肚子的咕咕声,少年一下子没了戒备的气势,有些羞恼,从耳朵根一路红到了脖子。
苏聿舟弯了弯嘴角,望着他少年的眼睛,“饿了吧,我去给你做早饭,面条可以吗?”
少年先愣了一下,漂亮洁白的犬齿轻咬着下嘴唇,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小声地“嗯”了一声。
苏聿舟在厨房手脚麻利地煮了碗面,煎了溏心荷包蛋,放在热腾腾的面条上。他怕少年吃不饱,又切了一小碗酱牛肉。
苏聿舟把面碗端上餐桌,招呼少年来吃饭,少年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望着面前香气扑鼻的面条,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咙,肚子也十分应景地又“咕噜”叫了两声。
“快吃吧。”苏聿舟又起身拉开冰箱给少年倒了一杯橙汁,贴心地折好吸管递到少年面前,又去在米糕的碗里倒了狗粮后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手边的碟子里放着两片烤好的厚片吐司。
少年的吃相很斯文,但也真的能吃,不一会儿便吃得干干净净,嘴巴上沾着荷包蛋的溏心蛋黄和酱油渍,苏聿舟抽了张纸巾伸手想给他擦擦,意料之中地被少年偏头躲开,转而把纸巾递到少年手里,“自己拿着擦擦嘴巴。”
杯子里的咖啡见底了,苏聿舟又添了一杯,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自己顺势坐到沙发上,看到昨天晚上查的电话和地址,八成是没用了,转头朝着少年,表情有些严肃地说道,“你过来一下,能聊聊吗?”
少年敏锐的神经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没有迟疑地走到苏聿舟的旁边坐下,可也有意识地保持了一些身体上的距离。
苏聿舟单刀直入,“你是人还是狼?昨天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还想着今天把你送回哪个森林保护局呢。”
少年无意间看到男人笔记本上的字,心下了然,淡淡地开口,“我是人,只是...”
苏聿舟在接下来的对话中,用尽了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掌握的谈话技巧极为耐心地引导着这个不愿意开口的少年。
这个少年叫逄柏,三个月之前刚满18岁,八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就变成这副兽人的模样,但他并不一直是这幅模样,一个月里大概一周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其余便是正常人的模样,特殊情况下会变成真狼,比如情绪特别激动或者特别累的时候。
因为当时岁数比较小,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记不清,唯一记得的是在那之后父母在一个暴雨天里开车开了好久好久,把他一个人丢在不熟悉的街道上遗弃了。
后来逄柏在福利院时又被一对从外地来旅游的老夫妇收养,供他吃住上学,老夫妇有一双儿女,小女儿在国外工作,大儿子则是游手好闲,嗜赌成性,赔进去好多钱,前一阵子又输了钱,舔着脸回来找二老要钱,二老的钱早就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替他还债。
苏聿舟听到这里,眉头微微蹙起,“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要把你卖了换钱?”
逄柏点点头,渐渐把头低了下去,苏聿舟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对,那边像是要抓我做实验,昨天我好不容易从医院逃出来,情绪过于激动就变成了狼,和十年前一样的暴雨天,我又一次被丢掉了。”
苏聿舟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开始安慰他了,抬手摸了摸逄柏的头,柔软的触感让他多停留了几秒,“我家是安全的,你就住这里吧,我也不缺钱,不会把你卖了。”
不留他的话,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少年又能去哪里呢?是流浪街头还是又被抓回去做实验呢?更何况他这身伤还是自己造成的。愧疚也好责任感也罢,其实都算不上正确答案。
苏聿舟在心里苦笑,他不太喜欢热闹,可也不甘于寂寞,本硕期间在国外留学时,身边从来没缺过人,之后爷爷去世他回国陪奶奶,把乱七八糟的关系都断了干净。再后来工作了想着自己好歹在高校任职,为人师表也要做做样子,就这么渐渐收了玩心。空窗久了大概想找个人陪陪自己,家里有人等着自己的个中滋味,他也是尝过的。
逄柏抬头盯着苏聿舟的眼睛,试图从男人的眼里找出“欺骗”“谎言”等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情绪,可是没有,窥探到的只有诚意和真心,可他还是没办法信任苏聿舟,迂回着开口,“你不害怕我是骗你的吗?”
除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家里,他的确无处可归。
人精似的苏聿舟怎么可能不知道逄柏在顾虑些什么,可眼下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取得逄柏的信任,诚恳地说,“昨天是我不小心撞的你,别让我的良心过意不去。”
明明是对方提出的好意,直到听到男人这么说,逄柏才像是得到许可的那一方,“好,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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