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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第二天大约申时初刻,才见西北天边的官道上忽然露出一队人影,慢慢地向我们这边走来。俗语说:望山跑死马。果不其然,直到天全黑了的戌时三刻,才见西夏人的商队慢吞吞地走上山坡来,但奇怪的是,西夏人为什么不在前面停下休息,却一反常理地连夜赶这处处危机的山路?我正有疑问,姚枫已凑到我耳边颇觉得意地小声说道:‘等着瞧吧,好戏快要开场了呢。’山上官道的人早已分散隐藏起来,似乎只等西夏人自投罗网。当西夏商队近五十个人全部进了包围圈之后,只听得一声唿哨,石后草丛树上纷纷跳出近百人,将商队围在路中间。接着有人点燃了火把,将这围人和被围的人都照得清清楚楚。就在这关头,带头的西夏王府总管太监罗百利忽然冷笑几声,在这旷野里犹如枭叫,人人听了都毛骨耸然。他对着道旁站满的围劫英豪罗圈指过,大笑着说道:‘全都倒吧!孩儿们,都给我小心地扎起来,别弄痛了他们。’随着罗总管的手指指处,果见那些大汉们一个个如喝醉了那般,你望我我望你的有口难言,转眼功夫噼噼啪啪倒了满地都是,西夏人从车上取来一堆早准备好的绳索,将他们一个个象扎粽一般捆绑起来,堆在下风口一处,禁卫军总教头许雄飞拉了三、四个兵丁做帮手,一一辨认、核查被绑者的身份。在这些人当中也有扮作劫夺者的西夏人,现在均已现出原形,共有五人,包括那晚与我同在昌松道边那间客栈住宿一宵的扮成夫妻的两人,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许雄飞的徒弟,正协助师傅警戒,并将掉在地上的火把拾起插在道旁的泥地上。
“姚枫悄声对我说道:‘徐先生,你可能不知道,他们是中了麻药,那埋伏的人里有奸细,我想那麻药一定是混在火把里,一燃烧就在空中散开了。’原来西夏人是有备而来的,难怪兵不血刃便把一百多个劫夺者收拾了,厉害!姚枫又低声说道:‘千万别心急,看我的,保证帮你取到你想要的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个尺许长的唧筒,又在背囊里取出一个小包来,打开里面是一些白粉。他将唧筒吸入白粉再向西夏人头上的空中喷出,喷了几下,他已不用再压低声音,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够了,这些粉也是渗有波斯药料调配的,很金贵,对人无害有益,但也是西夏人那种解药的克星。好了,等一会便是轮到我们下去的时候了。’我十分惊奇:原来以前听过的那些盗贼的劫案都是这样做下的?我正胡思乱想间,果见那些西夏士兵和武士、胡商等人纷纷倒下,就如同刚才要劫夺的群豪一样,只剩下禁卫军总教头许雄飞和一个胡商功力深厚,仍在苦苦挣持着不愿倒下。姚枫见状,觉得已是大功告成,便招呼我下树动手。但就在这时,听见下面有人大笑道:‘有趣呀、有趣,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哈哈哈……’我连忙循声寻人,只见那路边大石上盘腿坐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正幸灾乐祸般得意地奚落着西夏人。许雄飞忍不得和尚的奚落,朴刀拄地硬挺着要过来斗和尚,但走不几步药力发作,终究还是烂泥一般倒在地上,只惹得和尚又是一轮哈哈大笑道:‘总教头,学下老总管,现在先省下点气力,好好休息,待会再使劲追来吧。’和尚笑罢,抬头又对着我们藏身的大树叫道:‘两个喷药的娃娃儿还不下来取你们要的东西?这些人药力一过,必然要跟你拼命的!’姚枫听罢,对我扬扬下巴示意,率先爬了下去,我也跟着一起下到地上。
“和尚见了我们,着急地说道:‘我知你们只是来取药的,快点取了便走,不然这些西夏人醒过来你们就麻烦了。’我听了也吃了一惊:这胖和尚居然知道我来取药的,但来不及细想,我只好翻看西夏人的货物,取了一半的龙涎香和半斤米囊花的果壳,我顺手拿了一个约值百多两银子的玳瑁甲,预备留作送给姚枫的礼物,以多谢他这两天的帮忙,谁知姚枫自己已经在驼队中寻寻觅觅地在找些什么了。只见胖和尚又象是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娃儿呀,你说是不是,有人的病治好就呆在家里有多好啊,干吗出家跑得老远来这里赶这趟混水呢!还有呀,你以为世上帮人的都是好心眼的?没利可图的事呀,鬼也不会干的!牢牢记住我这两句话吧,迟早会应验的。’乍听了和尚这怪怪的话语,我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当时我也不明白他说话的深意。我和姚枫辞别胖和尚,找回马匹离开驻马山飞奔回凉州去,将近到凉州城,我叫住姚枫,下了马告诉他,我将不会进城,而是赶时间绕诚而过,直接去昌松贾大老板处换马后回长安。并取出玳瑁甲送给他,姚枫推辞了一会,最后还是收下玳瑁甲,他嘱我一路小心,便打马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勒紧马肚带,再次上马向东南飞跑,在路上脑里总重复着驻马山上奇怪的一幕,那个半路杀出来帮忙的胖和尚,可会是师傅的方外之交吗?言谈举止都象罩着神秘的轻纱。还有贾老板兄弟,帮忙确是过于热心了点,但说不定他们的企图会对我无害呢!边胡思乱想边信马由缰,走足了半夜加一天,到达昌松城门时,已是万家灯火的戌初。昌松已是西夏人最西边的一座城池,西门的盘查尤其仔细,二十个兵丁堵在门洞里,截住进出的行人逐个盘查搜索,行人都低下头,不敢碰那小校饿鹰一般的眼光,否则刺到谁也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仇方插口道:“那龙涎香和米囊花的果壳已取到,您师傅是否就此便可以炼成那药物了呢?”
徐知常看了一眼两人,心思似乎都是一般的,心道:唉,他们只关心那使人致幻觉的药物!便呷了一口茶又说道:“当然不是,这才说了一半。此后路仍曲折,一起三伏的,还牵涉到天梯山一个宝藏,以及贫道得到的仙缘,二位还要听吗?”
仇、陆二人想得到方药,自然要耐着性子听下去了,连忙说道:“若如此,还请徐道长说下去,我等洗耳恭听。”
徐知常看看日影,见时候还很早,便眯起眼,似要努力去搜寻那已尘封了的旧事,凝思片刻,慢慢说道:“好,那就继续说下去吧,不过,我会拣主要的说,细节的或可有可无的就顾不到了。
“这晚我还是借住在贾老板在昌松的店里,但贾老板不在,伙计说老板下乡去了,他也认得我,还有他们的马。伙计安排我到店铺后进院子侧面的一间瓦房的阁楼去歇息,晚上我例行作吐纳打坐,感觉附近有四、五个人的气息,都不是在睡眠的状态,我想起了驻马山上胖和尚那奇怪的说话,便将药物重新检查一遍后收好,把剑搁在身边。至半夜丑时许,只觉有人蹑手蹑脚,来到我住宿的阁楼楼下,似要汇齐慢慢摸上楼来。我那时年少气盛,又不知对方什么来路,便摸出一道符,捏诀念个咒语,将符望窗外抛了出去,顿时附近几条街巷内变得一团漆黑。我又摸出另外两道符,咬破左手小指尖,将血涂在符的上面,依法施为,那两道符都变成了大蟒蛇,一条撑开门缝,徐徐往门外爬出去;另一条由窗口爬出,伏在屋檐。那几个人在潜行隐伏之间,忽然什么都看不到,简直伸手不见五指的,又有一条碗口粗、湿湿滑腻的大蟒蛇缠到身上,不禁魂飞魄散,呼喊也来不及便被吓晕了过去。片刻之后我来到门外察看,只见其中一人是我上次来时在马厩见过的伙计,便明白胖和尚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贾老板不在,是为了方便手下的人行事,又或者是去了哪里布置安排什么也不定,但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我却总也想不破。唯有不动声色地收了法,没再理会这几个人,迳自进屋去了,当晚后来不再有事情发生。第二天一早,我还是扮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委托伙计谢过贾老板告辞出门,跨上我当日从天庆观借来的马,一路南行加鞭向兰州的方向进发。但出城不远,我便发觉有点不妥了,后面总有几骑落后了一里许远不紧不慢地跟着,这有点象被盯梢的感觉,我知道‘那话儿来了’。约摸走了一个多时辰,进入了上次走过的祁连山里那个长长的峡谷,这片山谷,就是我上次念诵行功颇有奇效之处,当年情景,至今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十八年前,西夏人的势力还未达到这一带,就是在这个峡谷里被人劫去了价值好几百万两的货物。所以,我估计那些人也一定会在这山谷中动手,以占地利的,我环顾了一眼四面山壁,心道:‘该来的还是会来,但自己对对方也已有了防备,那对方不论是谁,也不一定讨到什么好处的。’故尔,我信步由缰策马缓行,全身放松,坦然面对。
“若非碰到一件意外事,那次旅程的结果将会改写的。就在我进入峡谷三刻钟左右,听到前面蹄声得得,见那是一个十多人的商队,其中过半人都似回鹘人的打扮。他们发现后面有人,都稍放缓速度,回头打量着我。山道狭窄,只能容两骑错过,我也只好跟在他们后面十数丈远,等出了峡谷再超越他们。但这一来,如果后面盯梢我的人赶到,我要怎办好?就在我踌躇思考之间,前面商队一人坠后,他几乎停了下来,对我扬手笑道:‘嗨,这位兄弟,怎么一个人赶路的?’我打量了他一下,这个人约莫不到四十岁,穿一身较显贵、剪裁得体的湖州绸缎,中等身材的黑瘦个子,刀削般的下巴,上唇留着西域胡人较多人留的八字胡子,长长的脸上总挂着慈和的微笑。我见他似乎对我无恶意,便策马上前,与他并肩而行,也笑道:‘这位大哥,我这是去昌松取了物件,赶回秦州的。’他说道:‘又有这般巧事,我们也是要去秦州的。敢问句兄弟,你不似秦州口音呢。’我答道:‘哦,是的,秦州是我第一站,我还要去长安回中原的。’他又重新打量了我和马匹,笑着说道:‘你是去天庆观的吧?’我奇道:‘你怎么知道的?’他笑道:‘你既是正则道长信得过的人,我也可以和你说实话了。’他又笑说道:‘你骑的马臀上有天庆观的印记,天庆观的马匹烙印有三种,你借的这种烙印是只有正则道长才可以借出的,所以,我知道你一定跟他有很深的关系,否则他不会借有这个烙印的马匹给你的。’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看到烙印才知道我跟天庆观有关系的。便笑对他说道:‘大哥你怎么不怀疑我的马是从天庆观里偷来的?’他听了哈哈大笑,对前面商队的一个人叫道:‘马如龙大哥,你告诉这位兄弟好了,有谁能偷到天庆观的马吗?’前面有个人嗡声嗡气地回答道:‘我活了四十多岁,我老子活了六十多岁,我爷爷也活到七十岁那年才离开的,但我没见过、也没听过老子或爷爷提起过天庆观丢马,能把天庆观的马偷出来,可能那人是神仙吧。’我也去过天庆观的,但没看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不禁好奇地问道:‘大哥,不是的呀,我明明来那天,正则道长带我去到马厩里,挑了这匹马牵给我的。’身边的人又大笑起来,前面的马如龙应道:‘着呀,那天要不是正则道长带你去马厩挑马,你能牵得了这匹马十步的话,我向你叩十个响头,一步一叩!’我不禁奇道:‘那正则道长是不是施了什么法术,让马儿听他话的呀?’身边的人又道:‘这我也不知道,但秦州人都知道,天庆观的马只听观主的话。’我接着问道:‘那大哥您是秦州人吗?’那人说道:‘你看我像秦州人?’我又认真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不像。’他笑笑说道:‘对呀,我是来自西州回鹘的,叫萨剌丁。走在最前那个是我的好兄弟,他叫马洛奇,他才是秦州城里人,家就在天庆观附近。我们带着这十多个兄弟子侄在唐蕃古道上贩运货物,已经有十二三个年头了。’我也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姓名,但没说我也同正则道长一样是个道士。既有天庆观和正则道长的关系,我们就聊开了。我才知道天庆观在关西至唐蕃古道都很有名的,正则道长不单是秦州道政司都监,而且在这一带,本就是个家喻户晓的神仙一流人物,老百姓中关于他的传奇很多,而最多被人们传说的除了正则道长自己之外,就是他那四个号称‘关西四奇’的好友:笑和尚、怪道人、疯头陀和戆仙姑。我知道其中的怪道人就是我的师傅,但没说我是他的徒弟。我从来没听过师傅是关西四奇之一,而且也没见过关西四奇中的其他三人。我忽然醒悟,前天晚上在驻马山顶上见的胖和尚,一定就是笑和尚了!我想他是冲这重关系来帮我忙的。
“想归想,回到眼前来,我的后面还有人在追着的,那追我的会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可能是贾老板指使的人,就如同昨晚摸来我歇息的阁楼的那几个人;可能是西夏人,毕竟自己是不问自取地拿了人家的贵重药品,人家要找我讨回公道是很合理的;除了这些人,可能还有……起码这里仍是西夏的地界,说不定在什么时候西夏人会追上来,那时自己要怎么应付好呢?想到这里,我问萨剌丁道:‘萨大哥,我有件事想麻烦您帮个忙,不知道可不可以。’萨剌丁好奇地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我说道:‘萨大哥,我想麻烦你们帮我把这匹马带回天庆观还给正则道长。’萨剌丁更惊讶了,说道:‘兄弟有为难事不妨说出来,我们好好从长计议嘛。’我说道:‘我惹了麻烦,而且这不是一般的麻烦,这次恐怕回不了秦州……’无奈只好把这一路上的事告诉了萨剌丁他们,接着又说道:‘现在又不见笑和尚,西夏人追上来,我一个人好办,天地广阔,可以跟他们周旋。但要被他们发现马匹是天庆观的,那会给正则道长他们带来后患的,所以想请萨大哥帮忙把马带回天庆观,由我自己一人对付西夏人。’萨剌丁听了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宅心仁厚,不愿连累帮过你的无辜他人,这很好,但你用什么办法应付他们?’我随口说道:‘你们加鞭先走,出了这个峡谷,应该回到大宋的地界了,那就由不得西夏人猖獗。他们也不敢发大兵追来,那会让大宋的斥候兵发现,引起战事,对他们也不利。’其实这番话的意思是当日贾老板跟我说过的。萨剌丁打量着我笑道:‘看不出徐老弟还是个将才呢,一句话就说到筋节上去。不过这样一来,老弟你却很危险,你又人地两生,孤身一人,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我问萨剌丁道:‘萨大哥,这峡谷里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的?’萨剌丁一拍脑袋说道:‘对,听说前面有一条岔道,可以穿去青唐城的,但是我们也没有走过。’我高兴地说道:‘那真好,我来的时候就是想过,到底走甘州还是青唐城的呢。’青唐城当时还是吐蕃唃厮啰的都城,是个大去处。当时情势颇急,于是我跳下马,将夺来的药物香料取出,扎好在马鞍上,寄望由正则道长想法子转交给师傅。萨剌丁已取来一匹备用马给我骑,萨剌丁似有不舍地拍了拍马背,我也想把那匹天庆观的马交给萨剌丁,但他却不敢接过缰绳,我只好将它与一匹驮货的马缚在一起。换好马匹后,马如龙也跳下马来,在马鞍上出一个锡罐子,将里面的一些东西洒在身后山道上,萨剌丁告诉我,那是一种马儿特别敏感的药粉,只要有马队经过,马蹄扬起一丁点带粉的尘土窜到马的鼻子里,马匹都会嘶鸣乱跳狂躁不安的。我听罢心中稍安,回望后边,追兵似还未到,一盏茶时分,果然后边远处传来马的鸣叫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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