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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眼朦胧的葛云飞留下了红香,又迷迷糊糊地进了红香的房间。很显然他并没有认出红香,而是把她看作了翠莺楼的普通妓女,她的名字叫莺莺。
红香一声不吭地铺好床,妓院的床单是粉红色的,窗帘和被子也都是粉红色的,老鸨说男人就喜欢这种颜色。在那一堆耀眼的粉色当中,红香对处在醉酒中的葛云飞说:“葛老爷,您上床吧。”红香站在床边恭迎葛云飞。几个月的妓院生活叫她变得比先前更加苍白,除了哺乳期稍显丰腴的胸部,身材看起来更显瘦削而单薄。
当床帐拉上之后,眼前的光线变得一片幽暗,这幽暗让红香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只是如今时过境迁,他们在妓院的床上相遇了。她为葛云飞褪了衣服,嗅到了她熟悉的油烟味和汗香,看到了一具熟悉而健硕的男人躯体,在他的肋骨之处,隐隐地能够看到一道疤痕。没错,这就是去年的那道疤痕,那道据说在东北被劫匪刺伤后留下的疤痕。红香手抚那道疤痕,流下了她在翠莺楼的最后一滴眼泪。
葛云飞在粉红的床榻上睡着了,在他睡着之际,他的身上已经滴满了红香的眼泪,可是他喝醉了,他口中喷出来的温热酒气,像火种一样点燃了红香的心。
红香摇着葛云飞的肩膀说:“葛老爷,你睡着了吗?”
葛云飞用鼾声回答了红香。红香看着葛云飞睡着后的表情大胆地猜测道,外界的那些关于葛老爷要重建棉花帝国的传言都是假的,她在那张脸上丝毫没有看到怀抱野心的男人的豪情万丈,相反,她看到的却是不尽的悲郁和落寞。她对着他悲郁地说:“葛老爷,我是红香。”
这一天葛云飞是在黑暗中爬上红香的身体的,红香在睡梦中感到一只含蓄而熟练的手向她伸了过来。红香在朦胧中睁开眼睛,她闻到了浓烈的酒气,她知道葛老爷虽然从睡梦中醒过来了,可是他的酒还没醒,他在醉意中触摸到了女人,男人的本能叫他滋生出了肉体的欲望。黑暗中,红香看到了许多颗星星在眼前晃荡,她很久都没有看到这些星星了,她忍不住唤了一声。红香听到自己的声音既陌生又遥远,她的奶水又一次禁不住地奔涌而出。
她抓住他的手动情地说:“葛老爷,你真的把我忘记了吗?”
“你叫莺莺,我没忘。”葛云飞迷迷糊糊地说。
葛云飞是半夜时分走的,他在床头摸到了自己的衣服,红香缩在床角看他穿好衣服,她还看到他站在床边回过头来往床上看了一眼,他看到了她,可是他却没有认出她来,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沓钱放在了床沿上,也许是因为身上的现金不多,他还脱下了手上的戒指,那是一颗镶有绿色玛瑙的纯金戒指,在黑夜里它落进红香的眼睛,闪烁着夺目的绿幽幽的光。
红香在床上缩了整整一天,老鸨爱怜地说:“你病了吗?我的祖宗,你病的可真不是时候,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男人喜欢上了你。”说完她就叫人去请郎中了。坊间流传说翠莺楼的红香姑娘乳房还能流出丰裕的奶水,这叫男人们倍感刺激,扎了堆想亲自舔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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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 第六章(10)
红香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发现自己没了奶水的,在她身上拼命吮吸的男人绝望地跳下床说:“你的奶他娘的被别人吃完了。”在那段时间时常能看见从红香房间骂骂咧咧走出来的男人。他们都是奔着红香丰满的乳房而去的,却屡屡失望而归。老鸨怨恼而无奈地对红香说:“你的奶水怎么就没了呢?”她咬咬牙叫厨房做了一只下奶的甲鱼给红香吃,希望能够让红香重新分泌出奶汁。
老鸨的苦心没有得到回报,红香的乳房依然空空荡荡,并且迅速地枯萎了下来。抱兴而来的男人摸着她的乳房,半是讽刺半是怨愤地说:“就这松松垮垮,满街都是。”在妓院的澡堂里,同室冲浴的女人们也揶揄地说:“早就知道用那东西勾男人不会很久的,现在哑了吧,剩下了空瓢。”妓女之间的冷嘲热讽是经常的事情,在一九四七年的尾声,她们都在因为红香在一夜之间的失宠而兴奋不已。
在那段时间里,关于内战的消息几乎是每天都在同州的街上传递,有人说,解放军指日即可兵临同州;也有人说,国民党的军队全部美式装备,不会给共产党改朝换代的机会的。与混乱的时局相比较,同州城最大的妓院翠莺楼显然安逸和温情了许多,男人们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女人们则极尽本事笑脸相迎,这里没有硝烟,同时还可以消弭人们对硝烟的恐惧。
一九四七年红香在翠莺楼看到的景象是兴旺和繁荣,她扶着楼道的走廊看看川流不息的红男绿女,灵魂逐渐被眼前的繁华所淹没,她跟着别的妓女一起向楼下的客人挥手,希望能够被客人选中。她的目光扫过楼下的每一张脸,那些脸全是陌生和扭曲的,也许她在潜意识里希望还能再看到葛老爷。
红香悲哀地望,可是看到葛老爷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彻底地忘却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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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 第七章(1)
1
时光如白驹过隙,十年弹指而过。
鹿恩正十岁的时候,在育红小学读小学五年级,他长得挺拔而白净,头发松软而乌黑,经常穿着白色衬衫,神态静谧而文雅,这往往使得他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育红小学的师生都知道鹿恩正,因为他不仅是五年级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更关键的是,他弹得一手好钢琴,在同州市钢琴比赛中获得过少儿组的第一名。
这一年,鹿家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是鹿家大少爷鹿书正从军队上转业回来了,做了同州市主管政法工作的副市长;另一件大事就是,鹿侯爷把鹿家旗下所有公司商铺毫无保留地捐给了国家。在捐赠鹿家财产的事情上,福太太表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福太太说:“鹿家没了产业,不就等于一无所有了吗?”
解放后,鹿家的家奴和丫鬟绝大部分已被遣送回家,只留下了一些无家可归的老残之人。福太太看着破败得毫无生息的鹿侯府,难过得茶饭不思,她说:“我们已经把大多数股份都捐了出来,难道老爷必须得全部捐出来吗?”苍老孱弱的鹿侯爷坚定地点了点头,管家吴让便带着鹿侯爷的命令转身走了出去。吴让的步履看起来颇为沉重和迟缓,他想着这也许将是他最后一次为鹿家办差了,心里不免泛起一股忧伤。
鹿书正对父亲的做法给予了极大的赞许之词。鹿书正说:“人民政府提倡自力更生,反对剥削压榨,我们鹿家当然应该做同州富商的表率,而不是拖时代的后腿。”鹿侯爷木然地看了一眼大儿子,冷漠地说:“从乾隆年开始,鹿家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走在时代后面的,你放心。”
鹿侯爷对这个大儿子始终表现得不冷不热,与此同时,鹿书正也对他的这个资产阶级富有家庭保持了足够的距离。
鹿家大少爷鹿书正是同州的传奇人物,在从抗战到解放军进入同州城的十几年时间里,他的名字屡屡被人提起,而且每每总是闪烁着神秘和禁忌的光芒。同州百姓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总会呈现出难得的激动。他们说:鹿家的祖上肯定是积了十八代厚德,要不然他们的命脉也不会就像天上的白云一样不见尽头。在大家都以为鹿家的江山就要被风起云涌的革命浪潮所淹没的时候,鹿书正却以同州市副市长的身份出现了。伴随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关于他的许多奇闻轶事,而最具传播力的一件事情就是,鹿书正其实一直就呆在同州城,他作为共产党地下组织的负责人在十几年的时间里从未离开过这里,鹿书正为人冷漠和理智由此可见一斑,而将他的这种性格展示得最为淋漓尽致的则是,数年前轰动同州城的鹿氏珠宝店被抢劫的策划和实施者竟然也是他。多年后鹿书正以及他的革命朋友亲口向人们证实了这一点,解放后的《同州晚报》曾对此作过详细的陈述。从那时候开始,鹿书正的照片就经常占据着这份报纸的头版版面。
鹿书正从鹿侯爷的房间出来的时候,他看见福太太正坐在花坛前的藤椅上垂泪。鹿书正看到这个美丽的女人已经显出衰老之容,头发花白腰身发福。在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鹿书正能够感觉到她对他的敌意,那敌意里包含了无望、悲伤以及惶恐。不远处的房间即是鹿家小少爷鹿恩正的琴房,悦耳的钢琴声如流水般从那里倾泻而出,流淌和缠绵在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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