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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瞥了还跪在门口的陆缄和林谨容一眼,道:“还不是为了这两个糊涂孩子做的糊涂事。虽则做的是好事,但也太过糊涂了些。难道他们先同亲家说,亲家还会不许么?谁不知道早前亲家修宗学,送祭田,替族里做了多少好事?这样的目无尊长,自作主张,我支持亲家狠狠地罚他二人!千万别容情。”
修宗学、送祭田,与今日林谨容送走的钱比起来那就是九牛一毛。更何况打理宗学、送祭田便宜的都是陆家自己人,怎能与这个相比?其实屋里所有的人都明白,如果陆缄和林谨容事先与陆建新说了,一准儿得不到允许。但陶氏这样一说,好像就真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了,陆建新难得脸上露了几分笑:“亲家太太是个明白人。”
陶氏便给陆缄和林谨容使了个眼色,道:“那我先去看看毅郎。”言罢果然同林玉珍打了个招呼,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天黑下来,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没人敢进来掌灯,一家四个人半数湮没在暗影里,看不清神色,两对夫妻,姑侄、叔侄,各怀心思,各自思量。
林玉珍轻轻动了动,按着她的脾气本该火上浇油的,但她来前已被陶氏吹捧过,被方嬷嬷劝解过,被沙嬷嬷点拨过,被朱见福吓唬过,所以她心中虽然还在生气,但还能勉强忍住了,淡淡地道:“你们父亲不是罚你们跪祠堂么?还不去?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陆缄与林谨容沉默地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陆建新往椅子背上一靠,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她到底捐了多少?”
林玉珍轻声道:“具体数字不知,听说是大半。”
当初林谨容的妆奁丰厚就是出名的,更不要说她这些年的经营,大半那得是多少?陆建新便有些责怨林玉珍:“儿子媳妇跟着你这些年,生生给你放纵成这个样子!不知你这个婆婆是怎么当的,儿媳妇有多少妆奁都不知道,更别说与她一同去,就连她捐多少你都不晓得。那义庄就是个无底洞,现下乃是多事之秋,处处都要用钱。我和二郎起复难道不花钱的?她这样可劲儿地折腾!万一梅宝清那里还需要钱打理,怎么办?”
林玉珍不高兴地道:“是我放纵的?是老爷子放纵的!管教?你这两年在家里倒是管教了,管教好了么?”顿了顿,忍不住冷笑:“你别以为你想另外生儿子的事情人家不晓得。”
陆建新恼羞成怒,甩袖而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扯到哪里去了!”气冲冲走到园子里,但见陆建中独自在园子里散步,看见他来,笑眯眯地过来同他行礼:“大哥吃过晚饭没有?我适才听三郎媳妇说起今日的事情,真是羡慕大哥大嫂有这样一个大方舍得的好儿媳妇啊。怎地适才看见他二人去跪了祠堂?”
陆建新淡定地捋了捋胡子,平静地道:“做了两件好事,就以为自己不得了,忘了规矩,所以我罚他们去跪祠堂!”言罢施施然自去了。
——×——表钱的字——×——
关于古人设义庄,宋代婚姻论财,贫女难嫁,内多怨女外多旷夫,是很大的社会问题,许多名人,如范仲淹等人都设得有类似的义庄帮助贫女嫁娶,此外还有很多普通人也在尽力做着这样的事情,数以百计地助嫁孤女、贫女。林谨容不是标新立异,只不过因为她是个女人,是个小媳妇,无权无势,所以她突出了。
第438章 乱梦
春夜,总带着几分料峭。一弯月牙悬在天际,有猫在墙头房顶上打架,凄厉的怪叫和瓦片响动声混杂成一片。于是严肃沉穆的场景就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轻松。
林谨容动了动酸麻刺疼的腿脚,看向一旁的陆缄,小声道:“二郎,我拖累你了。”
陆缄闻言侧脸看向她,眼睛越见深黑:“说什么傻话!”他腰背笔直,一丝不苟的跪着,丝毫不似她般偶尔还会偷奸耍滑,一张脸上满是严肃认真,真的就是一个认真接受惩罚的人。
他和她是不同的,他赞同她,支持她,愿意为她做的事情承担后果,但他接受陆建新的惩罚同样很认真。林谨容呵呵的笑,低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真的很好看?”
陆缄脸上闪过一丝疑似羞窘,却又似喜悦的淡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本正经,十分严肃的:“不分场合!庄肃些!”一边说,一边迅速扫视了四周一圈,见周围寂静无人,抬着的肩膀便又松了松。
他既怪她不分场合,那就是说,如果换个地点时候说,他是很受用的。林谨容垂眸笑了一声,不再和他说这个,在怀里摸出那串从不离身的钥匙给他看:“少了三把。”
少的这三把,自然是都交给义庄了。陆缄默了片刻,低声道:“少了就少了吧,这么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够多做点善事也是好的,你欢喜就好。”他隐隐觉得,今日的林谨容比从前那个死死攥着钥匙不放的林谨容多了几分快乐和轻松。
林谨容把剩余两把钥匙收回怀里:“民以食为天,饥寒起盗心,减租、施粥、义庄,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只有听天由命了。”她的能力只到这里了。
她不是第一次和他说这样类似的话,陆缄默了一默,沉声道:“你为何一定认为会发生那种事?”没有人想遭逢动乱,他虽然觉着这样下去不妙,但潜意识里一直希望陆建新说的是对的——那种可怕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平洲。
林谨容看了他片刻,微微一笑:“我没有一定认为,我只是担心害怕。”对着黑漆漆的祠堂深处,她的声音微不可闻:“我前些日子做了个噩梦。”
陆缄讶异地挑了挑眉:“怎么?”
林谨容缓缓道:“我梦见平洲乱了,好多人杀人放火,家里人四处奔逃,我谁也找不到,只有荔枝一人陪着我。”她的声音平板清晰,不带一丝感情:“我在武义码头的江神庙里等了你好几天都不见你来,陆绩说你从另一条路上走了,然后,有匪徒杀过来,荔枝被他们杀死了,我跳进江里淹死了……”
不知是春夜料峭,还是因为衣衫单薄,又或者是对着幽深的祠堂里无数个灵位的缘故,陆缄竟然觉着遍体生寒,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舒服。没有人喜欢这种梦,他想说她是胡思乱想,却忍不住问她:“毅郎呢?”
林谨容回眸看着他,眼睛里映着的那个小月牙显得格外明亮,散发着寒铁般的冷光:“不知道。我的梦里没有他。”
陆缄沉默半晌,低声安抚道:“不要想多了。荔枝不是嫁人了么?我又怎会扔了你独行?所以你这只是个乱梦罢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被前些日子的事情给蒙着了。”
林谨容也不辩白,垂了眼帘小声道:“也许是的。只是不知何故,那梦就和真的一样,仿佛亲身经历过一遭似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家里跑得一个人都不剩,大门对面左手边包子铺的老板娘被人一刀刺在肚子上,仰面死在大街上,火从西边的军巡铺屋燃起来,半边天都是黑烟,荔枝被刺死在武义码头江边那块像卧牛一样的石头旁,血溅得到处都是,天上下着雪,我从上次站着和你说话的那个地方跳进江里去,就连雪落在脸上,慢慢化了的感觉都很真……”
明明说着这样恐怖不祥的事情,她的脸上偏不见半点慌张和害怕,声音平静淡然,带着不同寻常的冷静。正常情况下,这样的梦不是应该在惊醒过来后,倚靠在丈夫的怀里,半是撒娇半是害怕的和丈夫低诉么,断然不该是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语气和表情。陆缄听不下去了,突然间回忆起某件事来,便带着些故作的笑意和轻松出声打断她:“你这个梦,怎地就和那年你在武义码头江边和我讲的故事颇有些相似?早前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
他不喜欢听,他大抵觉着她是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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