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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开满野菊花的山坡（第1页）

“就是你太软弱！谁不知道捡妹是老校长他堂哥从外面的路上捡来的，所以叫捡妹，跟他们家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所以，他爸经常打她，做工夫一下子没做好，就关在禾草房里死命打，经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跟我姐看过，也说过，她爸打她的时候，是全身的衣服裤子都要扒下来，用手掐，用嘴巴咬，说是隔着衣服拧不疼，嚎啕大哭都没人救，大家只能私下里议论，说是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像一根禾草，她就只能赤裸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倚靠在禾草堆上流泪，没哪个会去看她，因为她爸会把她锁起来。幸亏老校长照顾她，给她免学杂费，她爸才愿意让她上学，没想到，老校长又这个样子，捡妹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这些情况，你会一点儿都不知道？”她歪着脑袋，表示不解。

“一点儿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我只听到一点点的风声，但没有去细究。因为在我的眼里，捡妹虽然有时难堪，但我以为是她面对我这个外面来的陌生的老师的缘故呢，什么伤痕和愁容，也根本看不出来，反而，我倒觉得她比一般的女孩子营养好，更丰满些，有的时候，也还会穿新衣服呢，谁会想到有那样的苦？”他摸摸脑袋，突然怀疑起自己的观察能力来了。

“还不是老校长会偷偷资助她一些，给她肥肉吃？另外，你也不会不知道，再苦的人，到了年纪，也会发育的，嘿嘿，她是发育了，你没看出来？”她眨眨眼睛，没有丝毫的害羞了。

“我才不敢看呢，我一个男人，哪懂这些？”他倒害羞了，怪自己引起这样难堪的话题。

“嚯嚯，你又说假话了。学过生理卫生的老师，还会不懂这些？你不看她，你怎么知道她比普通女孩子更丰满？我看吧，你是经常看她呢，要不然，她为什么面对你就感到难堪？你看看，你又脸红了，不正好说明你说了假话？”说着，就用力戳了他的脊梁骨几下，口中还念念有词：“伪君子，真小人，伪君子，真小人！”搞得他既汗颜，又受宠若惊。

“我脸红，可不是因为撒谎，是因为，因为——你老说那些令人羞羞的词，我怕你学坏呢，所以我自己也感到羞愧，教师的责任大啊，学生犯什么错，责任都在老师这里，我不得不担心啊。”他是这样想的，于是也就这样说出来。

“还是因为我？难怪说老师的口才就是好，扁的可以说成圆的，圆的可以说成扁的，总之怎么说都是你有理。这个，我不计较，老师，其实，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哪怕就是你吹牛，说脏话——我都喜欢听，只要是你说的——你就不要遮遮掩掩了，显得你在我一个学生面前都小里小气呢。”话未说完，这小女子便双手使劲一推，推得他向前大跨了几步，才收住前倾的势子，差一点就要被蒿草绊住，摔个狗啃泥了，重现他读初一时晨跑时的窘态，那时，身后也是有好几个女孩子，有比她大的，有比她小的，但与他都没有任何联系，不像她给了他两个有力的巴掌，而显得温暖异常。

这一推，让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新世界。满坡的野菊花金黄透亮，金灿灿地点缀着蓝色夜空下幽暗的山谷，它们每朵虽小，精致得甚至你看不清它柔美的花瓣和热烈簇拥的花蕊，但它们左冲右突，见缝而开，爬满了地面之上数十公分的山坡，璀璨得超过了硕大的向日葵，像一条金色的布满颗粒感的瀑布，缓缓地流到他们面前。

“好美啊，力莉，快过来！”他兴奋地招手叫道。

她轻快地跑跳过来，好像怕踩坏了地上的白茅、蒿草、车前子、马齿苋、灯芯草和弯弯绕绕的野豌豆，宛如一只受了惊吓和伤害的白鹤，在沼泽地里逃避天敌的追捕。

“哇，这一片的野菊花，好靓啊，怎么我们刚才都没有发现呢……哦，对了，是这两边的芦苇太高了，形成了两道屏障，把这美丽的风景给藏起来了。这芦苇花也很漂亮呢，风一来，随风摇荡，像没有冷的雪，嘿嘿，我摇它两下。”

蒹葭微白的花絮飘在他的头上，他感觉到这是大自然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了温柔的种子，谁说头发没有神经呢，没有神经如何感受到这比蜻蜓点水还要柔和的温柔？

力莉摘下两枝野菊花，轻轻地摇在手上。

金色瀑布的尽头，横亘着一块青白的石台，仿佛是海洋中冰山伸出的一角，表面绑满了坚韧的爬山虎，那种叶子跟小指头一样大，枝蔓像铁丝一样硬的爬行植物。

“哈，这是天然的椅子，还包裹了一层绿色的桌布，来，我们坐一坐。”不容分说，力莉拉着他的手，就并排坐在了石台上。

“两边的芦苇像两扇大门楼呢，我们就像坐在老家的祠堂的大门槛上一样。”她兴奋地说道。

他想缩回自己的手，然而，她没有放。

他不敢动了，怕引起她的注意。

“是啊，小时候，我喜欢跟妹妹一起坐在大厅下的大门槛上，看屋坪外的大人们上上下下，挑柴的挑柴，担粪的担粪，扛锄头的扛锄头，牵牛的牵牛，鸡鸣桑树颠，狗吠断崖边，好不热闹的山村小景！”那时，他没有看到什么忧虑，听到什么担心，只是单纯地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想快快长大。

“我也是，不过，是跟我姐姐，要是我有个哥哥就好了，两个弟弟什么都要照顾，我才不喜欢跟他们玩，坐在门槛上等爸爸妈妈，他们回来了，两个小子才不会烦我们了。”她轻轻地抓弄着他的手，好像很自然的样子。他更不敢轻举妄动，提及手的问题了。

“是啊，那时的我们，几小子啊，日月如梭，光阴似箭，没想到我自己也成大人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不知不觉，感觉一点儿也没有大人的样子呢。”他感叹道。

大人，应该是身边的事什么都懂的人，而自己，虽然书比他以前的眼中的大人读得多，但懂得的事，却好像还差一大截子，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赶上，目前看来，希望还很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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