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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野蛮、荒凉、蒙昧、罪恶的法外之地,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
“医生并没有选择离开。为什么呢?因为这里村民罪恶归罪恶,反正没有罪恶到他身上;这里的是个法外之地没错,他也是个法外之人啊,否则为什么在青春大好的年纪里,放弃工作,放弃城市里便捷的生活,一路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纪询一路说到这里,喘了口气,他停了一会儿,在组织语言。
不用组织太久,纪询很快重新开始,他咬文嚼字,尽量公平地讲诉这一切。
“他是一个沉默的独善其身的旁观者。他绝对没有胆量撕破这里罪恶的行径拯救那些可怜的女人,但好歹也没有同流合污。但从一开始,就有个意外,村里唯一会接生的女人要生孩子,或许还有些难产,而他是除了村里这个女人以外唯一一个医生,有医学知识。没办法,他只能为这个难产的女人接生。
“一直没有女婴活下来的村子里,终于活下了唯一的一个女孩子,她叫奚蕾。”
“其他孩子都死了,只有这个受到他无形庇佑的小姑娘活了下来,战战兢兢但平安健康地像一簇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火苗——希望——一样,活了下来。”
“于是,他这个唯一的外乡人,也成了那些女人的希望。”
“他残存的良知和鲜活的奚蕾让他的身心备受煎熬,终于,他在女人们一遍又一遍私底下悄声的哀求里松了口,答应了她们半件事。”
“为她们充当信使,前提是不暴露地址,不能救她们出去。”
那封在纪询手指间转动的信被打开了,纪询从中抽出信纸。
“‘爸爸妈妈,许久不见。我不是和你们吵架后离家出走,我被人拽上车子……’”
纪询念着信,念到这里停了好一会,才继续说:
“‘前年生了个女儿,没了;去年生了个儿子,活了。不跑了,他也不锁着我了……就是腿瘸着,干活累,吃不饱……爸爸妈妈,我想你们,这辈子还能见面吗?’”
纪询合上信。
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信,很多很多的血和泪,浓缩在薄薄的一张纸上。
“程正将一封封信件带出去,为了不暴露地址,他都将这些信件亲自带着,投放到女人父母的门口。有一些女人的父母回了信。”
纪询说着,看向那些在封面上写了五花八门的内容的信件。
“其余女人的父母没有。可能是信件没有投递到;可能是投递到了但因为种种原因父母决定不回信;不管如何,虽然这么多年来,从这里逃出去的女人依然一个也没有。但她们漆黑的世界因此而开了一个小窗户。至少她们中的一部分,可以悄悄和外界联络了,哪怕这种联络的时间长达一两年。”
“这种情况下,奚蕾长大了,她是个很幸运的女孩。”纪询面无表情,“在这个村子里,她既没有被控制,也没有成为公共财产。这里的妇女们以及程正,都费劲心力地保护她,教导她,让她能够长出翅膀飞离这里。”
“奚蕾做到了。飞出去的女孩再也不要回到这里,每个帮她飞出去的人都这样说。于是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村子,来到宁市,小心翼翼千方百计地要在宁市留下来……她本可以做到。但她被杀害了。
“奚蕾死了,坍塌的不止是这里妇女的希望,还有程正的天堂——程正那个虚假的脆弱的良知天堂。于是胆小了二三十年的他,在愤怒的趋势下,做了一件事。”
“他杀了陆平与唐景龙。”
纪询开始缓缓叙述,霍染因已经讲过的那个故事,“18号,他带着花色塑料袋去敲陆平的门,那天是死去的奚蕾的头七,他走进去,自称是唐景龙派来的人来帮陆平料理首尾。他或许告诉陆平,你搬家是不够的,一旦警察有所怀疑来到这个家,这里长年累月生活的痕迹所留下的dna都是铁证,所以你最好叫搬家公司过来把所有的一切都破坏掉,变成毛坯房的样子。
杀了人本就心虚愧疚的陆平听从了他的建议,用自己的手机和账号预约下单了明后天的搬家订单和大扫除订单。程正接着又让他、或是杀了他以后用陆平的名义和唐景龙约好19号9点前后在杏林路烂尾楼停车场附近见面的事。
唐景龙可以错过所有人的邀约,却不会错过陆平的,他被曾鹏打伤手臂的第一时间都想悄悄去花鸟市场见一见陆平,更何况是陆平的主动邀约。唐景龙也知道,他和陆平的联系最好不要进入警方的视野,所以19号他取完钱应付完许信燃以后,是特意避开摄像头偷偷来到赴约地点的。
一切的一切,都逃不过程正的悉心策划,他顺利的杀了人,顺利的绑了唐景龙回家。
而这些,都被同行同车的妇女们察觉了。”
纪询顿了顿,像是在反复揣摩那时那刻妇女们的心态,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阵,才慎之又慎的继续往下说。
“最初,大约就是那被放在车后座的春联上被沾走的金粉。
18号的晚上下雨了,同行的大明哥是不可能注意到这种小细节,也不会关心程正去了哪里。但负责采办年货的妇女们心中已有些疑惑,一向细心的程老师怎么会弄湿放得很靠里的春联呢?
除此之外,还有陆平被分尸后的头颅,这些谨慎的程正不会丢在梧山,只会带回小乡村。为了防止尸体腐坏散发恶臭,一定会有类似活性炭或制冷的装置保存它,这样的包裹是前一天没有的,它体积不小,也很可能被同行的妇女注意到。
19号,被塞在车后箱昏迷的唐景龙块头很大,里面的东西自然而然的也转移到了车前座,车子坐满了人,车后箱明明空着却不放东西,妇女们此时虽然沉默,但多半隐约有所猜测。
唐景龙被绑回来了,程正家不像别的村民有可以关押的地下室,他只能尽快处理这个麻烦,于是尽管他们是凌晨才回的村里,程正还是在当晚,带着唐景龙上山。
妇女们,或是安心荷是在这种情况下,跟踪他看到了一切。
他把唐景龙的尸体和陆平的头颅掩埋以后离开,而安心荷等程正离开后,挖开了那处地,查看了陆平的尸首。
陆平死于硼酸,具有一定医疗知识的安心荷在尸体上看出了端倪,她又熟悉程正的家,排除了一些别的致死药物,很快推断出了死因。
她对陆平有一定了解,知道这是一个木匠,猜到木匠的脑袋是被工具割下来的,木匠家里最合适趁手的就是电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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