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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越来越黑,再愁的愁云,也看不出所谓的愁苦,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这大抵都是少年的妄自尊大,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雨点落在大地,这趟倾盆之旅则象征着结束,但结束的仅仅是这孤零零的一滴雨,而并不是整一场雨,孤独的逆旅依旧在继续着,正如同人生的逆旅一般,所有的人,都是带着疲惫而继续奔跑的行人。
这场雨,可以说是今年下得最大的一场,在历经了近整个夏季的吝啬,老天爷也终于是肯放开了欢悦,当然,如果是对于多雨多湿润的江南地区来说,已经不止是第一场了,也说不得是什么罕见高兴的事,反而会觉得无比厌烦,但对于霞州百姓农夫来说,这都是值得全家坐下来吃一顿好的的喜事啊,夏末的一场倾盆大雨,换来的就是板上钉钉的秋末大丰收,没跑了!
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客栈酒阁已经是打了烊,三人从酉时等到戌时,再从戌时等到亥时,上官仪已经是先熬不住睡了去,当然,这也是林砚语劝的,否则她哪怕是熬不住也得熬,不过说睡也不能是睡,仅仅是眯上眼睛养神而已。
倒是姜少卿差点要提剑出去杀人解气了,确确实实如他所言,真的是等到了夜半三更人还没有来,属实是够把人气吐血的。
林砚也是皱着眉头觉得不对劲,一般来说,约好了戌时则是戌时,哪怕有事情耽搁了,也不会超过三个时辰,即便是不能赶来,怎么说也会想方设法来报个信,哪怕是林砚这种刚刚接触这一道的雏儿,也知晓这些个道理,他一个陈天行手底下的亲卫,按理说不该犯这些无脑蠢事,再者,林砚方才在窗边查探了所有过往人烟以及对面铺楼,都没有什么指示的人或事物。
那么只有两个结论,第一便是他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那个亲卫早已投敌叛变,二来则是事情败露,他已经凶多吉少,除此之外虽有第三种,但料想对方不会如此的无聊,来耗费他们宝贵的时间。
姜少卿已经是极其的不耐烦,一副怒气汹汹的模样,径直走到酒家阁楼的窗前坐下,独自握着一壶在酒家老板打烊之前要来的烈酒,酒是烧刀子,奇烈无比,而人的性子,此时也随着酒的滋味开始浓烈起来,当然,浓烈的并不是什么热血沸腾,而是想砍人……
林砚则是去坐在了姜少卿方才所坐的圆桌旁,毕竟此时去什么窗边,已经是不会再有什么行人了,夏朝虽然在朝律之上的管教并没有像效仿大唐的南唐那般严苛,刘顺也是不想在这一点上,与南唐太过相近,但依旧是存在着夜禁和宵禁的,毕竟守边军武都派了出去,剩下的州官军及都尉城防军,哪有那么多的数量去维护夜间的安全运行?也就只能是如此行事。
林砚同样也是拿了一壶酒,但并不是烧刀子,仅是一罐普普通通的米酒,遇到小女孩的这几个月以来,可以说自己真真正正地被管服气了,就这酒一方面,除开遇到江锋那阵子之后,可以说是一滴都碰不了,小女孩心智恢复得越来越快,自己已经是有点“寄人篱下”的感觉了,也好在可以趁这个机会偷偷过一把酒瘾……
林砚小饮了一口手中的米酒,朝窗外望去,倾盆大雨已经是消逝而去,但牛毛细雨却一直是缠缠绵绵地下着,连绵不断,渭城朝雨浥轻尘,此轻尘非彼轻尘。
“少卿啊,你说咱们就是因为一张脸和一个皇印才信他的,你也说不清楚?咱们南唐这边的人都是这般的绝症在身?死又死不了,活着又累人……”
姜少卿只是仰头灌了一口烧刀子,酒刚至喉间,还没来得及品味,便被快速地送入腹中,窗外的打更人刚刚路过,便是有一道黑影闪逝而过,姜少卿突然面色一凝,反得一喜,突然反手握住佩剑玄星的剑柄,抽动出一道锐利无比的小型剑光斩去,可当剑光落在黑影之上时,却是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剑光落在黑影之上,如同鱼入大海一般不知所踪。
黑影倒是没有离开,以转圈的形式重复出现在酒家的窗前,林砚同样也是发觉了,大饮了一口米酒后,便朝窗外走去,姜少卿则是无须叮嘱地自动后退,守在了床边,上官仪也是在此时有所惊觉,起身看了姜少卿一眼,后者则是转了转头,目光盯向了窗外。
窗外的黑影被林砚一拳砸中,好似闷哼了一声一般,又单手撑檐柱跃上顶阁,这个武当道士自然是没有示弱,楼阁之上,林砚手拿着尚在紫檀剑鞘中的观雪,对着眼前这个裹着得不见真形的黑影淡淡地说道:“这样真的有意思?在你主子之后就不需要测试了吧?真的是有够多此一举的,再说了,三人对一人,你有什么胜算?”
黑影渐渐卸去身上的布条,一张病态的脸露出来,并不是陈天行手底下地亲卫!
林砚心中顿时大惊失色,强压下心头的恐慌,淡淡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病态男子瞪大了双眼,露出了一张骇人的表情,一手卷起残余布条,林砚大感来者不善,一手抽出观雪剑,一股恢宏剑气开始席卷而来,非友便是敌,是敌则无需再留手!
近身上前,林砚斩出一剑,剑气凌厉冰冷到了极点,与听雨落的柔韧之气完全不在一条象限。
病态男子一手别动手指,七道布条抖动,如同噬人神魄一般,本身的气息也是无比的令人畏惧,七道张牙舞爪的布丝,活生生地缠住剑气,却也被切割了半数,林砚一拳砸出,内力气机砸在了病态男子的身上,依旧如同泥牛入海,林砚皱眉,一脚点地,一脚周旋一周,紧接着一记鞭腿狠狠地砸了出去,颇有点东海浪潮的气势,其实也是观摩卫賓与那天下第一的东海一战而来。
第一次内力汹涌被病态男子挡住,其脸色也不好看,双手盘旋,七道布条抖动,合并为一把”巨剑”,狠狠地抵挡下了那一腿,腿是仅仅一腿,可此时躺在床上地小女孩浑身缠绕着一股无形气机,林砚那道鞭腿砸出了第二道内力,直接震碎了那柄布条剑,余下的气机直接将男子踹飞出去。
林砚一剑而过,接踵而至!
男子斜身而过,却还是被凛冽剑气带走了一撮头发,脸颊也是划出一道口子,渗出鲜血,若是再慢一分,可能掉的就是整颗头颅了。
男子笑了笑道:“可以可以,冷静狠辣是必修课,这样便放心了。”一边说着,一抬起手往自自己的侧脸撕开,即便是林砚,也是无比正色,他怎么说也是学画皮术的,却没想到,还有再高一层的画皮高手。
病态男子只是一张面皮罢了,身份依旧是那陈天行手底下的亲卫,酒家阁楼之内,四人共桌而议,名为孟起的亲卫掏出一张布图,乃是方圆百里的地图,甚至是守卫的兵力,调换的时间,都是清清楚楚,比起林砚等人这几日的踩点,都来的更加详细,又是不由得再次感叹谍报机构这些专人的恐怖之处。
姜少卿无异于是最不耐烦的一个,但也是仔细倾听着,毕竟这是生死大事,是万万不能大意的。
亲卫孟起又是交给林砚一宗密函,小声地说道:“上次没有说明,这一次看完,所有的密折都要销毁,最好是烧掉,这必须有一个好的记性,你们自己权衡,接下来,便说正事了。”
三人接受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孟起淡淡地指了指林砚手上的那一宗密函,轻声细语地说道:“上面下达指令,现如今边关烽火的屯兵屯粮开始了后势阶段,崖州玉瓶等并不需要怎么去下手,也无法下手,而处于交战点的徐州,则是无力干涉,先不要说楚籍手下的亲卫兵统领,就单单他那几个百战不死的义子,就可以杀光所有捣事的家伙,而霞州这座不占天时,不顺地利,更不提人和的地方,将会有再一次的屯粮储械,这次的目的,便是想方设法地毁掉这次夏朝所准备的械粮,并且尽可能地干掉一个转运分配的高官,这就可以影响到霞州的军资分配速度,到时候边战时日也会被延缓……”
姜少卿皱了皱眉头,这个曾经统领过少说有五千人马的男子,此时伸出手示意孟起打住,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便是抬着头质疑到:“战事不利一道上,最吃力于军资屯留,挑选军资分配最为吃力的霞州动手,这我没意见,劫下那些所谓的军械粮草,对于战局的吃紧,有利于延长战线的发动时间这我也明白,但我不明白的是,你难道都当夏朝庙堂那群舞文弄墨的儒生都是干拿钱吃饭而没有屁用的窝囊废?对于霞州的周边军情都没有任何的戒心?再者,按照这个行军速度,再加上从你密信上所说的械粮数目,再考虑到这几日连连的大雨,死往慢了去算,怎么说也已经到达祁山了吧?而主郡便在此处,离祁山也就那十几里路,加上其所派的俊伍去接送,怎么截?如何个劫法?你倒是说说看?”
孟起笑了笑,对着姜少卿点了点头,抽手拿出身上最后的一张密函压在桌子上,又在桌上倒了些许茶水,润了润喉咙后,便对着姜少卿的满腹疑惑解答道:“他夏朝庙堂那群人,自然不会都吃干饭的,但咱们南唐的,也同样如此,一直都是温鋆在主导所有人的运转,但如今已是有人从中授意干涉,有人主政有人霸权,现如今都是各忙各事,都顾不得此时外面的风头,不过此役一过,面对的便是一个更为完整恐怖的读书人集团了,另一个行军么,这个你大可以放心,碟子早已在半年之前就安排好了,在祁山出口处掘了不下十道松山沟,想来这几日连连的倾盆大雨,那里已经是盛得‘盆满钵满’了,此时只需要一个契机,塌下一半的山体不成问题,让他们在那里待上个四五天都是小事,这样算下来,主郡的人马在指定的时间地点上等不到人,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而被拦的大队人马,则需要派遣人先来这边报个信吧?如此一来,便不需要我再细说了吧?”
上官仪不禁笑起来,捂着嘴角说道:“真是好一招瞒天过海呢。”
姜少卿则是古井无波一般,细细品味着孟起的所言所语,好似在复盘每个关键点,同时又对着上官仪淡淡地说道:“战局是多变的,有时由胜而败仅仅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而后又是对着桌上的地图再三凝视,不知其心中作何感想。
孟起淡淡地点了点头,无异于是认可了姜少卿的言语,又从兜中抓出一张面皮套在脸上,属于生根一类,万金难求,其瞥了一眼在檀木床上睡觉的岑曦,眯着眼睛指了指,显然是在询问需不需要在行动之时,自己安排人照看。
林砚起身抓起桌上的密函,对着孟起摇了摇头,又是坐到了床上,盘好上官仪方才梳理整齐的青丝,慢悠悠地说道:“我只希望不论计划是什么,保障她的安全,但并不是由你们直属负责,而是由我们三个,如果不行或是出了意外的话,那我不妨把话说白了,武当山也并不是都如世人眼中那般和气姥,不想惹事并不是代表怕事,记清楚了?”
孟起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行客不同于他们这类谍报之人,哪怕是三品高官见了,都得和和气气,不敢有半点的脾气,自己方才的行事,确实是有些过火了,说什么试探他们的冷静和判断,摆大了架子拖了两个半时辰,就是菩萨也得拖出火气来,自己的主子因为是其师兄,同时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所以敢在春神湖时调侃他,但自己算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得拱手作揖,便是急急忙忙地退走。
姜少卿与上官仪二人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林砚则是轻声细语地说道:“天色太晚了,歇息吧……”
二人也是各回房去,林砚躺在床榻上,看着身旁的小女孩,则是会心一笑,闭上眼睛,既不算熟,也不算浅的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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