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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1页）

好梅家工地上吃饭的地方，是在院角上搭的一片牛毛毡的棚子，放了两张方桌，凳子是条凳，一般一桌可以坐八个人，若人少时，便只用一张桌子，桌四角上加椅子小凳能坐十二个人，干活的人一般没那么多讲究，挤一点倒热闹，也就对付了。若来帮忙的村邻多时便用两张桌子，挂的挂角，若还挤，坐不下，主人家便只能捧着碗站在后面游击，不在话下。有时好梅和老猫难免会坐到一张凳子上，虽没有什么交谈，拥挤之下不免肩膀手腕相触碰。老猫佯装自然，两人虽坐得规规矩矩的，心里头却像是触电一样。

再说一说好丽、好刚，那时侯好刚已结婚了，平儿已出生，好刚嫂带孩子早晨或下午，偶尔也到望风包下来逛一圈，好刚则几乎每天都来帮忙，毕竟他爷爷、叔叔家的事，也就是他自己家的事一样尽心尽力。好丽也偶尔来，捡一会儿砖，或筛一会儿沙，说累就丢开去了，正经的则是帮着好梅她两小姐妹做饭烧菜刷碗之类的，也算勤快麻利。好梅爸爸作为叔叔来说，好丽肯来就好了，也不指望她小丫头能做些什么，但爷爷则老是安排指挥她做这做那的，并且要求她如何如何的做好。伶牙俐齿如好丽，哪能乖乖的由他使唤，所以爷孙两个常常吵嘴争执。每每争执一番后，爷爷不与她小孩子一般见识，往往叼着他的烟斗走开了，嘴里说着：“我老好家什么都好，就是生的姑娘往往脾气怪。”不免又在说道他的那些风水择地，祖坟屋基上的理论起来。

在老猫来说，好丽若是来的那天，简直就像灾难，总是要打闹，肯定要打闹，总之打闹惯了，成了家常便饭，而且也往往是好丽笑嘻嘻的前来挑起事端，比如向着老猫突然的泼水啦，或扬一把沙，或突然推他一下。老猫反击时，她又格格笑着逃跑，捡起地上的木块挥动抵御。有时被老猫拿住了后颈，不免要被扭压蹲在地上，她后颈吃痛，不能动弹，咿呀乱叫起来，老猫或弹她几下脑门，或扯乱她的头发，以示惩戒。老猫知道分寸，也不会将她弄哭，待她服了软便饶过了她，如此方得消停半日。

一回好丽竟突然将一块砖头从老猫的后领子里塞了进去。老猫反应过来时，好丽已跑到院中笑弯了腰。那砖头泡了水，冰冷粗糙，老猫忙起身来尽量仰着身子，左右手从衣服下伸进去乱够乱掏。好丽看着他的窘态，几乎要笑跌倒，忙扶着走来的好梅。好梅也忍不住笑了。等老猫掏出了砖头，好丽自知老猫不肯善罢甘休，见老猫气势汹汹的拎着砖头走来，她便躲在好梅身后，叫道：“小梅姐快救我。”老猫隔着好梅，伸手去抓好丽，从左边抓，好丽便向右躲，老猫向右抓时，她便向左躲避。好梅在笑，也不动，好丽只是叫好梅快帮她。毕竟老猫比好梅高，好丽躲慢一步还是被老猫抓住了头发，老猫便要将砖头往好丽的领子里去塞。这时好梅出手抓住了老猫的手，这倒是老猫不曾想到的，好丽见状也抓住了老猫的另一只手。若是真的打架，她两小姐妹自然也不是老猫的对手，但这样的玩闹，老猫岂会当真？见好梅也出手了，他便顺势败下阵来。

自此好梅也常常参与好丽和老猫之间的打闹战火。大人们对这样的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倒像是看戏，只要不影响干活，也不干涉他们，反替他们的打闹打了总结：“小丽一个人打不赢老猫，如今小梅来帮着她妹妹，老猫又打不赢她姐妹两个了。”老猫和好梅，打闹间彼此感觉上也熟络起来了，往往肢体接触，使得两颗悸动的心不免荡漾。但好丽不来时，他二人便也规规矩矩秋毫不犯，内心里倒似乎盼着好丽能来。

以上的文字大概的表叙了老猫与好梅在这个冬季里相识相爱的一些情节，如果彼此都爱上对方就算是相爱的话。可这个爱彼此没有表明，没有承诺，没有任何的保障，似乎也没有未来可言。他们一个大哥哥，一个小丫头，一个过完年以后，在这场工地结束了不知又要去到哪里去打工。一个开学以后要回学校去读书。但爱情在心里面产生，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他们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其中，他们也并未考虑那么长远，爱了就爱了。

以下文字也尽量从他们的感情线上入手，难免有些散乱，尽量从老猫和好梅的感情记忆中去分解，这其中有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却让他们一辈子都记得，这也是下面讲解的重点。

接着说老猫和好丽，他们虽爱打闹，像对头，只能说明他们关系好，彼此能开玩笑，像哥们儿，虽男女有别，但这绝谈不上男女爱情，因为心里面没有感觉，所以才放得开。但老猫与好梅则不同，虽表面上看二人谁也不主动招惹谁，也不太多交流，但眼波流转，视线相对时，难免心中慌乱春心荡漾。

对于他们二人的神情举动，好丽倒似乎觉察出了些什么。这天好丽吃饭时挨着老猫坐，老猫烦她，一边推搡她，口中叫她滚一边去。本来二人常打闹玩笑，好丽也不放在心上，但第二天好梅和他坐在一起时，好丽发觉他两个人倒像是头上生角，身上长刺一样，各自正襟危坐，生怕挨着彼此似的，模样拘谨得简直可笑。这时好丽不觉偷笑，猜测他二人之间对彼此肯定有特别的感觉。

有一天吃过午饭，下起雨来，做不了活，人们便都在牛毛毡棚下避雨，见雨且得下，几个工人便围着桌子打起牌来。余的或从旁观看，或一边抽烟闲聊。好梅好丽在帐篷里，各自搬了张椅子到帐篷口，坐着小马扎，就着帐篷口的光亮，伏在椅子上做作业。好丽好梅干半天活，往往要去做作业，所以好丽常将作业拿来与好梅一同做。那牛毛毡的棚子和帐篷都是临时搭建，分别在小院的两端，帐篷口却对着这边棚子。院中是乱堆成山的砖块和乱七八糟的木材木料。

老猫靠着棚柱子坐着，听着他们闲聊，话题是大家预测工程什么时候能完工，说照此进度应该能争取在过年以前大体上全线结束，若零星收尾工程，则只能等大家过了元宵再说。大家预测往后工程，算算日子，有说能够完成的，也有摇头说恐怕不能够完成的。

好梅爸爸一一向大伙递了一回烟，大家吞云吐雾起来。好梅爸爸说起他家今年过年时的安排，他说今年冬季干活太忙，杀年猪的事也因此而耽搁了，没有办法，只能杀猪过年就作一天去了。于是当场就向众人一一做了邀请，说干活辛苦了大家，过年那天杀猪，还得请大家来帮忙，也请大家都来玩耍消遣，热闹一回，一起过年。主人家盛情相邀，众人也都答应了，说到时准来，且早早就来，毕竟杀猪刨毛也是需要人手帮忙的，七嘴八舌的说笑着。

好梅的爸爸，瘦、高、黑，精干又和气，村中的佼佼者。这时有人突然问他，房子修好以后是否还做牛羊生意呀。大概等于问他房子修好后还有没有本钱做生意。好梅爸爸回答，当然要做，说打算找朋友借些钱去买台拖拉机，专拉牛羊，要接着做生意，当然也可以拉拉粮食或拉粪草之类的。众人点头说，他肯定有钱，未必是借，只是不肯承认自己有钱罢了。好梅爸爸笑着说真没有钱了，众人摆手只是不信，于是大家又笑一阵。

这时老猫抬眼望向院子对面的帐篷，好梅也抬起头来望向老猫，他们似乎是在看雨，实则是看着雨影后面的彼此，雨愈大，雨声掩盖了所有的声音，一直对视，好长的对视，那一刻老猫不避了，好梅也不怕了，两人似乎在用眼睛隔雨交谈倾诉着什么，似乎要到雨停，似乎要到末世。雨此时在他们的眼中似乎已静止，而他们彼此也如石化了一样。

好丽一抬眼，发现好梅痴痴的神态，钢笔的笔尖在纸上晕开了一滩墨晕，便挥手碰了她一下，好梅如梦惊醒，慌张的看了她一眼，低头胡乱的翻理着书本，面颊上如浸墨似的晕开了红晕。好丽向帐篷外看去，看到正向这边张望的老猫。好丽见好梅神态，结合之前观察到的种种，心中立刻有了答案，故意的伸过头去看着好梅，眼睛里藏着得意，又看看对面的老猫。又看看好梅，又看看老猫，又转回来盯着好梅瞧。好丽只是笑，什么都没有说，但又似什么都说了。好梅故作镇定，说道：“你看什么？笑什么？”这时好丽凑近好梅小声说道：“原来你喜欢老猫呀？他给你写信吗？”原来那时流行写信。好梅脸刷的一下红得似要滴血，小声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怎么会给我写信？”好丽再凑近好梅小声说道：“那你给他写信吗？我帮你送。”原来那时还流行让别人送信。似乎好丽就认定好梅是喜欢老猫的了，不然她怎么会看着人家那样发呆。好梅不但脸红，眼泪也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了，小声嗔道：“谁要给他写信？谁要你送？你别胡说八道！”好丽性格直接，而好梅性格含蓄，心中情愫自然不会明说承认，这时被好丽说中，尴尬得不知怎么是好，表面上却装做生气，起身向帐篷里去，作业也不再去写了。

那天的雨下了一个多小时才停，雨一过又是晴空万里，房后面的望风包的上空，现出了一条清晰的彩虹。那彩虹的一端垂向望风包，一端伸向远山的天际。众人来在院中张望，好丽大呼小叫的向帐篷里叫好梅赶紧出来看彩虹。这时老猫也在想，这彩虹这么近，这么好看，好梅为什么在帐篷里面偏偏不出来看呢，他心中猜测，眼中留意，却一直不见好梅出来，奇怪之余也随众人干活去了。

老猫不知道好梅在和好丽赌气。而好丽也不知道，她的随口两句话会直中好梅的要害，而这场正中好梅要害后好梅赌气的结果是，下午时好梅好丽就和好如前了，然后，好梅的眼睛此后竟不再向老猫看去一眼，至少是好长的时间，对于老猫来说是这样。只让老猫痛苦，却又莫名其妙。

我们的老猫，让好梅一个小丫头，几乎心都给他弄碎了。好梅一天没有看他，两天也没有看他，三天还没有看他一眼。他变得焦虑，患得患失，自忖没有哪里惹到她，让她生恨，她现在为什么瞧都不瞧自己一眼了呢？难道前面猜测都是幻觉？自己猜错了，她并不喜欢自己！或者她本就是这样，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好梅愈不瞧他，他的目光愈是难离开她片刻，每每靠近时，好梅娉娉袅袅的模样总是让他忍不住心脏扑扑直跳。

好丽自从认定老猫好梅之间有情愫之后，往往以捉弄二人为乐，比如突然的推老猫一把，有时也推好梅，让他二人撞在一起；吃饭时故意将他二人挤在一处紧紧挨着，以观看好梅羞窘神态为乐，老猫虽表面与她打闹做对头，心中却乐得她为自己和好梅创造这样的接触机会。好梅突然与他相撞，扑了个满怀，她眼神慌乱，目光却避之不及，与老猫一对视间忙又低头，脸上已红了一片，兀自逃开去，老猫看来却是娇羞无限。老猫暗自受用，不过好梅却十分反感，真与好丽生气了，往后好丽便不再拿二人开这样的玩笑不提。

好梅家工地上吃饭的地方，是在院角上搭的一片牛毛毡的棚子，放了两张方桌，凳子是条凳，一般一桌可以坐八个人，若人少时，便只用一张桌子，桌四角上加椅子小凳能坐十二个人，干活的人一般没那么多讲究，挤一点倒热闹，也就对付了。若来帮忙的村邻多时便用两张桌子，挂的挂角，若还挤，坐不下，主人家便只能捧着碗站在后面游击，不在话下。有时好梅和老猫难免会坐到一张凳子上，虽没有什么交谈，拥挤之下不免肩膀手腕相触碰。老猫佯装自然，两人虽坐得规规矩矩的，心里头却像是触电一样。

再说一说好丽、好刚，那时侯好刚已结婚了，平儿已出生，好刚嫂带孩子早晨或下午，偶尔也到望风包下来逛一圈，好刚则几乎每天都来帮忙，毕竟他爷爷、叔叔家的事，也就是他自己家的事一样尽心尽力。好丽也偶尔来，捡一会儿砖，或筛一会儿沙，说累就丢开去了，正经的则是帮着好梅她两小姐妹做饭烧菜刷碗之类的，也算勤快麻利。好梅爸爸作为叔叔来说，好丽肯来就好了，也不指望她小丫头能做些什么，但爷爷则老是安排指挥她做这做那的，并且要求她如何如何的做好。伶牙俐齿如好丽，哪能乖乖的由他使唤，所以爷孙两个常常吵嘴争执。每每争执一番后，爷爷不与她小孩子一般见识，往往叼着他的烟斗走开了，嘴里说着：“我老好家什么都好，就是生的姑娘往往脾气怪。”不免又在说道他的那些风水择地，祖坟屋基上的理论起来。

在老猫来说，好丽若是来的那天，简直就像灾难，总是要打闹，肯定要打闹，总之打闹惯了，成了家常便饭，而且也往往是好丽笑嘻嘻的前来挑起事端，比如向着老猫突然的泼水啦，或扬一把沙，或突然推他一下。老猫反击时，她又格格笑着逃跑，捡起地上的木块挥动抵御。有时被老猫拿住了后颈，不免要被扭压蹲在地上，她后颈吃痛，不能动弹，咿呀乱叫起来，老猫或弹她几下脑门，或扯乱她的头发，以示惩戒。老猫知道分寸，也不会将她弄哭，待她服了软便饶过了她，如此方得消停半日。

一回好丽竟突然将一块砖头从老猫的后领子里塞了进去。老猫反应过来时，好丽已跑到院中笑弯了腰。那砖头泡了水，冰冷粗糙，老猫忙起身来尽量仰着身子，左右手从衣服下伸进去乱够乱掏。好丽看着他的窘态，几乎要笑跌倒，忙扶着走来的好梅。好梅也忍不住笑了。等老猫掏出了砖头，好丽自知老猫不肯善罢甘休，见老猫气势汹汹的拎着砖头走来，她便躲在好梅身后，叫道：“小梅姐快救我。”老猫隔着好梅，伸手去抓好丽，从左边抓，好丽便向右躲，老猫向右抓时，她便向左躲避。好梅在笑，也不动，好丽只是叫好梅快帮她。毕竟老猫比好梅高，好丽躲慢一步还是被老猫抓住了头发，老猫便要将砖头往好丽的领子里去塞。这时好梅出手抓住了老猫的手，这倒是老猫不曾想到的，好丽见状也抓住了老猫的另一只手。若是真的打架，她两小姐妹自然也不是老猫的对手，但这样的玩闹，老猫岂会当真？见好梅也出手了，他便顺势败下阵来。

自此好梅也常常参与好丽和老猫之间的打闹战火。大人们对这样的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倒像是看戏，只要不影响干活，也不干涉他们，反替他们的打闹打了总结：“小丽一个人打不赢老猫，如今小梅来帮着她妹妹，老猫又打不赢她姐妹两个了。”老猫和好梅，打闹间彼此感觉上也熟络起来了，往往肢体接触，使得两颗悸动的心不免荡漾。但好丽不来时，他二人便也规规矩矩秋毫不犯，内心里倒似乎盼着好丽能来。

以上的文字大概的表叙了老猫与好梅在这个冬季里相识相爱的一些情节，如果彼此都爱上对方就算是相爱的话。可这个爱彼此没有表明，没有承诺，没有任何的保障，似乎也没有未来可言。他们一个大哥哥，一个小丫头，一个过完年以后，在这场工地结束了不知又要去到哪里去打工。一个开学以后要回学校去读书。但爱情在心里面产生，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他们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其中，他们也并未考虑那么长远，爱了就爱了。

以下文字也尽量从他们的感情线上入手，难免有些散乱，尽量从老猫和好梅的感情记忆中去分解，这其中有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却让他们一辈子都记得，这也是下面讲解的重点。

接着说老猫和好丽，他们虽爱打闹，像对头，只能说明他们关系好，彼此能开玩笑，像哥们儿，虽男女有别，但这绝谈不上男女爱情，因为心里面没有感觉，所以才放得开。但老猫与好梅则不同，虽表面上看二人谁也不主动招惹谁，也不太多交流，但眼波流转，视线相对时，难免心中慌乱春心荡漾。

对于他们二人的神情举动，好丽倒似乎觉察出了些什么。这天好丽吃饭时挨着老猫坐，老猫烦她，一边推搡她，口中叫她滚一边去。本来二人常打闹玩笑，好丽也不放在心上，但第二天好梅和他坐在一起时，好丽发觉他两个人倒像是头上生角，身上长刺一样，各自正襟危坐，生怕挨着彼此似的，模样拘谨得简直可笑。这时好丽不觉偷笑，猜测他二人之间对彼此肯定有特别的感觉。

有一天吃过午饭，下起雨来，做不了活，人们便都在牛毛毡棚下避雨，见雨且得下，几个工人便围着桌子打起牌来。余的或从旁观看，或一边抽烟闲聊。好梅好丽在帐篷里，各自搬了张椅子到帐篷口，坐着小马扎，就着帐篷口的光亮，伏在椅子上做作业。好丽好梅干半天活，往往要去做作业，所以好丽常将作业拿来与好梅一同做。那牛毛毡的棚子和帐篷都是临时搭建，分别在小院的两端，帐篷口却对着这边棚子。院中是乱堆成山的砖块和乱七八糟的木材木料。

老猫靠着棚柱子坐着，听着他们闲聊，话题是大家预测工程什么时候能完工，说照此进度应该能争取在过年以前大体上全线结束，若零星收尾工程，则只能等大家过了元宵再说。大家预测往后工程，算算日子，有说能够完成的，也有摇头说恐怕不能够完成的。

好梅爸爸一一向大伙递了一回烟，大家吞云吐雾起来。好梅爸爸说起他家今年过年时的安排，他说今年冬季干活太忙，杀年猪的事也因此而耽搁了，没有办法，只能杀猪过年就作一天去了。于是当场就向众人一一做了邀请，说干活辛苦了大家，过年那天杀猪，还得请大家来帮忙，也请大家都来玩耍消遣，热闹一回，一起过年。主人家盛情相邀，众人也都答应了，说到时准来，且早早就来，毕竟杀猪刨毛也是需要人手帮忙的，七嘴八舌的说笑着。

好梅的爸爸，瘦、高、黑，精干又和气，村中的佼佼者。这时有人突然问他，房子修好以后是否还做牛羊生意呀。大概等于问他房子修好后还有没有本钱做生意。好梅爸爸回答，当然要做，说打算找朋友借些钱去买台拖拉机，专拉牛羊，要接着做生意，当然也可以拉拉粮食或拉粪草之类的。众人点头说，他肯定有钱，未必是借，只是不肯承认自己有钱罢了。好梅爸爸笑着说真没有钱了，众人摆手只是不信，于是大家又笑一阵。

这时老猫抬眼望向院子对面的帐篷，好梅也抬起头来望向老猫，他们似乎是在看雨，实则是看着雨影后面的彼此，雨愈大，雨声掩盖了所有的声音，一直对视，好长的对视，那一刻老猫不避了，好梅也不怕了，两人似乎在用眼睛隔雨交谈倾诉着什么，似乎要到雨停，似乎要到末世。雨此时在他们的眼中似乎已静止，而他们彼此也如石化了一样。

好丽一抬眼，发现好梅痴痴的神态，钢笔的笔尖在纸上晕开了一滩墨晕，便挥手碰了她一下，好梅如梦惊醒，慌张的看了她一眼，低头胡乱的翻理着书本，面颊上如浸墨似的晕开了红晕。好丽向帐篷外看去，看到正向这边张望的老猫。好丽见好梅神态，结合之前观察到的种种，心中立刻有了答案，故意的伸过头去看着好梅，眼睛里藏着得意，又看看对面的老猫。又看看好梅，又看看老猫，又转回来盯着好梅瞧。好丽只是笑，什么都没有说，但又似什么都说了。好梅故作镇定，说道：“你看什么？笑什么？”这时好丽凑近好梅小声说道：“原来你喜欢老猫呀？他给你写信吗？”原来那时流行写信。好梅脸刷的一下红得似要滴血，小声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怎么会给我写信？”好丽再凑近好梅小声说道：“那你给他写信吗？我帮你送。”原来那时还流行让别人送信。似乎好丽就认定好梅是喜欢老猫的了，不然她怎么会看着人家那样发呆。好梅不但脸红，眼泪也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了，小声嗔道：“谁要给他写信？谁要你送？你别胡说八道！”好丽性格直接，而好梅性格含蓄，心中情愫自然不会明说承认，这时被好丽说中，尴尬得不知怎么是好，表面上却装做生气，起身向帐篷里去，作业也不再去写了。

那天的雨下了一个多小时才停，雨一过又是晴空万里，房后面的望风包的上空，现出了一条清晰的彩虹。那彩虹的一端垂向望风包，一端伸向远山的天际。众人来在院中张望，好丽大呼小叫的向帐篷里叫好梅赶紧出来看彩虹。这时老猫也在想，这彩虹这么近，这么好看，好梅为什么在帐篷里面偏偏不出来看呢，他心中猜测，眼中留意，却一直不见好梅出来，奇怪之余也随众人干活去了。

老猫不知道好梅在和好丽赌气。而好丽也不知道，她的随口两句话会直中好梅的要害，而这场正中好梅要害后好梅赌气的结果是，下午时好梅好丽就和好如前了，然后，好梅的眼睛此后竟不再向老猫看去一眼，至少是好长的时间，对于老猫来说是这样。只让老猫痛苦，却又莫名其妙。

我们的老猫，让好梅一个小丫头，几乎心都给他弄碎了。好梅一天没有看他，两天也没有看他，三天还没有看他一眼。他变得焦虑，患得患失，自忖没有哪里惹到她，让她生恨，她现在为什么瞧都不瞧自己一眼了呢？难道前面猜测都是幻觉？自己猜错了，她并不喜欢自己！或者她本就是这样，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好梅愈不瞧他，他的目光愈是难离开她片刻，每每靠近时，好梅娉娉袅袅的模样总是让他忍不住心脏扑扑直跳。

好丽自从认定老猫好梅之间有情愫之后，往往以捉弄二人为乐，比如突然的推老猫一把，有时也推好梅，让他二人撞在一起；吃饭时故意将他二人挤在一处紧紧挨着，以观看好梅羞窘神态为乐，老猫虽表面与她打闹做对头，心中却乐得她为自己和好梅创造这样的接触机会。好梅突然与他相撞，扑了个满怀，她眼神慌乱，目光却避之不及，与老猫一对视间忙又低头，脸上已红了一片，兀自逃开去，老猫看来却是娇羞无限。老猫暗自受用，不过好梅却十分反感，真与好丽生气了，往后好丽便不再拿二人开这样的玩笑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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